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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慎仪
【作者小传】
字采齐,号石兰,晚号鉴湖散人。直隶大兴(今北京市大兴区)人。教谕胡世绎女,胡慎容堂姊。诸暨骆烜室。慎仪早寡,子亦卒,抚养从妹慎容女思慧为女,教以诗文。思慧后为侍郎刘秉恬室,诗亦能传家学。慎仪后以闺塾师为生,历四十年,女弟子至二十余人。著有《石兰诗钞》。
客途新柳
胡慎仪
金缕毵毵舞态新,额黄初试正宜人。
参差灞岸含朝露,掩映章台报早春。
青眼慵舒还是梦,修眉未展画难真。
风流绰约谁能似,张绪当年最得神。
柳者,留也,见证了多少离愁别绪,穿梭摇曳于无数华彩的词章。其实,在《诗经》“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这样的千古名句之后,再多的咏柳诗词也显得苍白,但千百年来,一代代诗人,对杨柳依然情有独钟,吟咏不辍。特别是在离筵别宴之上,羁旅行役之中。这既与柳的形态特性相关,也与关于柳的文化、习俗之积淀相关。“长安陌上无穷树,惟有垂杨管别离”(刘禹锡《杨柳枝》),咏柳以送往迎来、思家念友,几乎成了古代诗人的集体无意识。本篇乃诗人于旅次偶见新柳,有感而作,便是无数咏柳思乡诗中的一篇。
客途、新柳,是本诗两大关键词。柳之性征,本关离别,何况客途遇之。昔年桓温北伐途中,抚柳而叹:“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虽然本诗所咏者为新柳,少了当年桓大将军的萧索悲慨,然客途值之,亦足以动人离思,摇曳别意。
首联概写新柳形态,“金缕”者,柳丝也;“毵毵”,细长披拂状。由于新柳叶子极为细小,故柳枝就显得细长、疏朗,“毵毵”一词,恰切而形象地将这一景象表现了出来。这里,诗人可能受到温庭筠《杨柳枝》“金缕毵毵碧瓦沟,六宫眉黛惹香愁”的启发。以上所写是远观,凑近一些,则新发的柳叶呈现出细嫩的鹅黄色,犹如佳人淡淡的额黄妆容。额黄妆,是以淡黄妆颜画于额头,其状多样,可如花、如星、如月,《木兰辞》有“对镜贴花黄”,即如花之额黄;梁简文帝《美女篇》“约黄能效月,裁金巧作星”,则新月形之额黄也。这里之“额黄”,当属新月妆也。以之状弯弯新柳,既写形,亦敷色,且能见出一种柔媚婉约之态。
颔联“参差灞岸含朝露,掩映章台报早春”,落笔到客途。“灞岸”“章台”,是两个既关离别,又关柳的典故,在咏柳诗词中出现频率极高。在这里,主要是点出人在客途,新柳参差掩映于早春的朝雾中,诗人徘徊踯躅于其间,那份旅途的客思,当是如纷乱的柳丝一般,剪不断,理还乱吧。颈联再次将眼光投到柳树。主要写新生的柳叶,观察极其细致,而描写极其生动、逼真。柳叶刚刚萌生,犹如惺忪的睡眼,似乎还在睡梦之中;那似开未开的样子,如佳人未展之修眉,那份婉约缱绻的情态,即便是丹青妙手,也难以描绘。佳人、修眉,与首联以妆色喻柳也有联系,额黄初试、修眉未展,前后通贯,体现了诗思的统一性。
尾联收束。这样风流绰约的姿态,大概也只有张绪可以比拟了。张绪,南朝宋、齐间人,字思曼。其人风姿倜傥,谈吐风流。齐武帝植柳于太昌灵和殿前,常赏玩咨嗟,曰:“此杨柳风流可爱,似张绪当年时。”(《南史·张绪传》)这里以人喻柳,主要突出柳洒脱风流的内在气质,予柳以精神上的生命及品味。同时,用张绪之典,玩味齐武帝之感叹,乃见柳而思故人故事,犹如张翰之莼鲈秋思,突出了柳与人的情感关联,字里行间又有一丝淡淡惆怅,显得别有韵味。
本诗既有细致真切的绘形,又有虚括浑涵的写意,疏密相间,浓淡有致,清丽芊绵。特别是以佳人来喻柳,更是形象生动。在汗牛充栋的咏柳诗词中,自有其一席之地。
(李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