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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德绳
【作者小传】
(1771—1847) 字楚生,晚号古春老人,浙江钱塘(今杭州)人。侍郎梁敦书女,兵部主事许宗彦妻。性耽吟咏,兼工书画,又善琴,尤长篆刻。为人明敏有决断,能识大体,被赞誉为“女中有士行”。是当时名满钱塘的闺秀作家,与吴藻、沈善宝等均有往来唱和。著有《古春轩诗钞》二卷,后附词一卷。亦善弹词,续作陈端生弹词《再生缘》后三卷,使其成为完帙。
久雨即景
梁德绳
半月溟濛雨未晴,闲阶如绣绿苔生。
亚枝花蕊寒犹禁,出谷莺簧啭尚轻。
压树黑云飞不起,栖檐冻雀喑无声。
屏山徙倚春游寂,拨尽炉烟梦亦清。
本诗虽题曰“久雨即景”,乃是描绘冬尽春来、乍暖还寒时节的景致,未必是即目所见。
首联描绘春雨淅沥半月未停,烟雾笼罩、似晴非晴。庭院的台阶人迹鲜至,在春雨的滋润下长出了一抹抹绿色的藓苔,仿佛一袭锦绣。虽给人一种迷蒙阴冷的感觉,但又有春的希望,可见诗人是多么地期盼雨停天晴的日子,更期盼暖春的到来。颔联,“亚枝”一词,杜甫《上巳日徐司录林园宴集》云:“鬓毛垂领白,花蕊亚枝红。”元稹《使东川·亚枝红》“平阳池上亚枝红,怅望山邮事事同。还向万竿深竹里,一枝浑卧碧流中”,自注云:“往岁与乐天曾于郭家亭子竹林中,见亚枝红桃花半在池水,自后数年,不复记得。忽于褒城驿池岸竹间见之,宛如旧物,深所怆然。”二诗中“亚”作低垂解,亚枝即为低垂的枝。莺簧,黄莺的鸣声。以其声如笙簧奏乐,因称。颔联以花蕊和莺鸣的稀疏暗指早春方到,在料峭春寒里,依旧只有零星的几朵花,孤单的几只鸟。花欲开放,却因寒不得破蕾。莺欲出谷,亦因寒不愿欢鸣。沉寂了一个冬天,而早春萌动的花蕾以及轻微的莺鸣反倒更让诗人内心感到空寂。颈联进一步描写早春久雨之景:浓黑的雨云总是低压压一片停留在树梢,好像故意要把诗人来笼罩,不愿飞入天空放晴;栖息于屋檐的鸟雀们因为受冻也一片死寂无声。此情此景,正如“黑云压城城欲摧”,让诗人感觉更加的忧闷凄寒。此二联动静相依,声色俱全。花枝、飞莺,一静一动;莺鸣、黑云,一声一色,把冬去春来的特定时段描写得非常细致,诗人眼前所有的景象都显得那样阴沉空寂,春寒不仅锁住了万物,恐怕也锁住了诗人的内心。尾联着意于诗人的生活。徙倚,原指徘徊、流连不去,这里与“屏山”连用,形容连绵远山如屏,山色凝秀。人烟稀少的空山也许是诗人倚窗观望,也许是她想象中的情境。因为久雨,无法出游,诗人只能闲居闺中,点上炉火以御春寒。薪尽火灭了,炉烟袅袅,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在梦里,同样是一个清寒的世界,是醒是梦,诗人自己也不知。
此诗紧扣诗题“久雨即景”来写,铺陈眼前所见到的雨中景象,一片凄寒冷清,营造出了一种孤寂苦闷的氛围。全诗以冷景来衬托诗人的心情,形象贴切,所选取的意象也恰当地传达出了诗人的情绪,不啻为一首优秀的春情闺阁诗。
(张禹 伍昆)
秋日湖上
梁德绳
玉带桥边野望时,明流秀嶂碧参差。
香余水面残荷叶,梦冷堤阴睡鹭鸶。
往日销金留落照,于今铸铁成荒祠。
数株衰柳西风里,过客攀条有所思。
梁德绳诗作常以绘景见长,这首诗描写杭州秋日西湖之上玉带桥畔风光,及登桥望湖所感。
玉带桥位于西湖苏堤旁,在西里湖和岳湖之间,连接苏堤春晓和曲院风荷两个著名景点。此桥始建于清雍正九年(1731年),桥上有歇山式重檐四角亭,飞动有势。它是西湖上唯一的一座有廊亭的汉白玉拱桥。野望,常常指观望山野秋景,在闲逸的情调中,带着几分凄凉之意。诗人先抬头远眺,湖色如镜,明亮光华,所以是“明流”;湖畔山色秀丽,颜色青碧而高低叠峙。全然是一幅俊逸明朗的秋景图。颔联描写枯荷残叶,阴堤睡鹭,都是一种衰飒的秋景,一年好景将过去,枯荷残败犹留香,人生又能有多长?光阴催老人世,诗人仿佛在感叹人生如梦,而喟叹自己又能给这个世界留下什么。倘若能像枯荷那样,在生命结束后仍能给这个世界留下一缕芳香,那该多好。苏堤背阴处的鹭鸶可以安然地酣睡着,而诗人的内心却感觉很冷清。颈联中“销金”,周密《武林旧事》载:“西湖天下景,朝昏晴雨,四序总宜,杭人亦无时而不游,而春游特盛焉……日糜金钱,靡有纪极,故杭谚有‘销金锅儿’之号。”秋景肃杀,令她想到杭城当年繁华已不在,“往日销金”,南宋都城也好,康乾盛世也好,如今都只剩落照般美丽的回忆;荒祠即为岳飞墓庙,坐落于杭州市栖霞岭南麓、西湖西北角。铸铁即墓门下边四个白铁铸的人像,均无上衣,反剪双手,低头面墓而跪,即陷害岳飞的秦桧、王氏、张俊、万俟卨四人。如今岳祠也不像过去那样热闹了,渐渐地荒废了。繁华已不再,英豪被冷落,诗人顿感自己也无法把握自己的人生和命运。尾联,过客这里当指诗人自己。西风中的残柳微拂,诗人触摸着风中的柳枝,悲慨万分,她难以抑制自己情绪,在寒冷的西风里,面对着眼前的数株衰柳,不禁想起了历史上桓温种柳的故事。据《世说新语》记载:“桓公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邪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诗人借用此典慨叹岁月无情,催人衰老。人生就像这个世界的过客,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任何美好都会逝去,我们心中的美好,都抵不过岁月的无情,诗人所思的恐怕就是这个吧。
全诗的主调即是对人生岁月易逝的慨叹。诗人四十八岁时丈夫便去世了,按此诗的情感格调,恐怕是作于丈夫去世之后的晚年岁月之中。而诗中衰柳应该是在暗示自己衰老之意。诗人和丈夫的美满爱情和婚姻都远去了,她的美好青春也远去了,在孤独的岁月中,她尝尽了生命带给她所有的苦与乐,她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人生的很多道理,在生命的后期,回顾自己一生的经历时,她才有此感受和慨叹。整首诗,都萦绕着这样一种情绪。
(张禹 伍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