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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鉴冰
【作者小传】
字苇坚,号月娥。江苏金山(今上海市金山区)人。出身于诗画世家,工诗词、书画,长适同邑张曰瑚。张贫,夫妻偕隐,鉴冰授学徒经书以自给。其诗词清新婉转,被誉为有淑真、仲姬之风。甚为时人所重,称为“苇坚先生”。著有《绣余试砚草》《清闺吟》《撷芳集》等,与祖母吴朏、母李玉燕合编诗稿曰《三秀集》。
送春
曹鉴冰
莺歌凄惋燕飞忙,似送东风过柳塘。
翠叶有情眉黯淡,粉花无力意悠扬。
茫茫塞北关山远,漠漠江南道路长。
犹幸暌离非隔岁,相逢拟待腊梅黄。
历来文人墨客留下的咏春诗不少,而本诗独能抒发新意,通过时节替换中的景物变化,以春喻人,欲扬先抑,表现出女诗人对美好时日的怜惜,以及其中洋溢的一种乐观精神,因此是一首咏春的佳作。
首联和颔联是写景。然而在写景的同时也在表达一种对即将离去的春天的惋惜之情,“莺歌凄惋燕飞忙,似送东风过柳塘”,一切景语皆情语。燕舞莺歌本来是春日的常景,然而在诗人眼中,连黄莺的歌声也沁透着凄凉哀婉之情愫,燕子翻飞,也似乎因为春日将不久长而显得格外匆忙。东风,就是春风的代称。原来莺雀之所以凄婉,燕子之所以忙,是因为春风即将拂过象征着春日景致的池塘畔、柳树旁;春天就将离诗人而去了。柳塘是典型的春日意象,如唐代严维《酬刘员外见寄》:“柳塘春水漫,花坞夕阳迟。”元代陈基《春日邵氏园池》:“柳塘水暖鸳鸯浴,花径风酣蛱蝶飞。”这一干景象都将随东风而去,怎不令人感伤!说过了动物,诗人的视线又转移到植物上:柳叶修长,翠绿欲滴,令人感觉如美人的眉黛,暗含多情;然而这春情春意,也因为春天的即将消失而显得黯淡无色。桃花纷纷散落,仿佛生机已尽;但是落花别有一番情致,令人回味悠长。对春天的怜惜从此处开始转向积极的盼望,从压抑凄婉的诗境转向扩大开朗的诗境。
颈联和尾联用了拟人的手法,把春天喻作一位故人,表达了对春天景致的热爱,和对美好事物的殷切期盼。颈联以塞北和江南相距之远,用庞大的空间感来营造一种送别的气氛,这也是和全诗的主题相合的。君居塞北则关山阻隔;我居江南而道路漫长,下次相见究竟又是何时呢?然而诗人在这里也在为我们昭示这样一条道理:无论塞北还是江南,春天早晚都会到来;我们所需的,仅仅是耐心等待,等待春天,等待这位远游的故人,再次回到江南,回到柳塘边,与我们重逢。尾联是全诗主旨所在。暌离就是分离。苏舜钦《寒夜十六韵答子履见寄》:“隔绝今一水,暌离将再春。”隔岁就是来年。春节来临之时,一朵寒梅(腊梅,又称寒梅、冬梅)已经冒着风雪和寒冬吐出了新芽,这是春天到来的第一缕气息。所以到了过年的时候又会相见,这是何等值得庆幸的事情。我们可以体会到诗人希望与春天重逢的急迫心情,由此也能看出她对春天的格外怜惜和珍视。全诗以此句收束,表现了女诗人送春而不伤春,乐观昂扬的生活态度,亦体现了其明丽开阔的诗风。
(梁慧敏)
疏影
曹鉴冰
雁 影
行行点点,问谁将清墨,凭空洒遍。雪压危桥,月晕闲阶,描写春愁秋怨。芦花港浅参差过,还认是、掠波归燕。带斜阳、时近南楼,撇向绮窗留恋。 总使悬针垂露,淡模糊莫辨,隶虫符篆。贴上征衫,落到寒砧,可也寄封书便。惊弦任尔高飞起,原依约、晴郊芳甸。最销魂、雨暮云朝,望断平沙难见。
曹鉴冰作有《梅影》《竹影》《雁影》《蝶影》《帆影》《帘影》《云影》等一系列以《疏影》为词牌的词,皆描摹形象,清新婉转,媲美古人。上阕“行行点点”“凭空洒遍”,形象地描绘出了雁子三五成群的情状,仿佛布满了天空。“淡墨”则生动地表现了雁子的白肚黑背的形象。天空中行行点点飞翔的雁子,远远望去,就像有人在蓝天白云的画板上刻意泼落的墨汁,美意顿现。抬头遥望如水墨画般恬淡怡人的美景,低头环视四周,大雪压着危桥,月光笼罩着闲庭。既有观象视角的对比,又有前后两种景象的对比,美好之中不由生出一丝愁怨。“雪压危桥”“月笼闲庭”之“压”字和“笼”字,准确传递出了一种岌岌可危的压迫感。桥已成危桥,再加大雪压迫,随时可能断裂;庭已闲置荒芜,在凄冷月光的笼罩下,更显清冷孤凄。此情此景,难免生出春愁秋怨之感。然而女词人并未沉浸于愁怨之中,而是将笔锋转入“芦花浅港”“掠波归燕”。雁子低身划过长满芦花,高低参差的芦港,掠起水波阵阵。又昂首迎着夕阳,掠过高楼,消失在苍茫的天空中,只留下绮窗独自留恋。选取高、低两个视角,形象刻画了雁子飞行的动态美。“撇向绮窗留恋”,雁子和绮窗本为无情之物,一“撇”、一“留恋”则将人的情感附加在雁子和绮窗之上,绝似游子撇下亲人独自远行,空留亲人在家中想念。而这两个字也正好呼应“春愁秋怨”,点出愁怨之所自——独守空闺,思念亲人。
下阕紧承上阕,写如何排解相思之苦。提笔书写,却模糊难辨。“悬针垂露”是书法称竖划的名词。凡竖划下端出锋的,其锋如针之悬,叫做“悬针”;不出锋的,其圆如露之垂,叫做“垂露”。此处以“悬针垂露”代指提笔作书。“隶虫符篆”,以隶书鸟虫、符契篆书代指词人所作之书。“征衫”,旅人之衣。“寒砧”,指寒秋的捣衣声。“寒”字照应“南楼”。雁子南飞,北方寒气将至。雁子惊弦高飞,隐约消失在辽远的原野之上。在朝云暮雨之日,望穿秋水也难以相见。“芳甸”,芳草丰茂的原野。南朝齐谢朓《晚登三山还望京邑》:“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词人欲写书夹在征人的征衫之中,托雁子寄书以解相思,却望断平沙难见雁影,翘首以盼之状如在眼前。“雨暮云朝”则以精炼的笔触刻画了词人不舍昼夜的思念之情。
整首词弥漫在闺思之中,淡淡的、不着边际的,却也是铺天盖地的,无法躲闪的。词人将心底的幽怨以清新、洗练的笔触,融于景物之中娓娓道来,轻轻地触动心弦,感人肺腑。
(周小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