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敬

【作者小传】

字一铭，江苏上海县（今上海市）人。梧州知府李宗袁女，常熟观察归朝煦室。幼师从其外伯祖陆柳村先生，嗜吟咏，先生每嘉其颖异。与女儿归佩珊皆娴礼法，工吟咏。其弟砚畲将心敬母女二人的诗刊刻行世，其诗集《蠹余集》与归佩珊诗集《绣余集》合称《二余诗集》。有《小窗杂咏》《蠧余集》。

寄外

李心敬

满江树色晓阴阴，别恨离情两不禁。

好景每从愁里过，新诗多向梦中吟。

聊将锦字传千里，漫托鱼笺诉寸心。

一望天涯渺无际，思君空有泪沾襟。

此诗题目《寄外》，就表明这首诗是诗人寄给远游在外的丈夫的，抒发诗人对丈夫的深切思念。

首联回忆当初与丈夫在江边分别时候的情形。清晨，天色还没有大亮，江两岸绿树在水中投下的浓重倒影，更加重了阴郁沉重的离别氛围。诗人与丈夫执手告别，不管是即将远行的丈夫，还是将要留守在家的妻子，当离情别恨涌上心头，都难以自禁。而离别那一瞬间的情形和气氛，却永远地定格在了诗人的记忆之中。

颔联写与丈夫分别后自己的生活。纵然面对美好的自然景致，诗人却无心欣赏，自从与丈夫分别，只有与忧愁相伴。正是以乐景写哀，倍增其哀呀。诗人的心已被别恨离愁占满了，眼前好景也激不起其丝毫的兴趣。往日里新诗写成，必是与丈夫一起赏析，而今却只能在梦中与丈夫一起吟诵。欢欣聚会的虚幻梦境与独守孤枕的现实强烈对照，诗人心中的惆怅和失落可以想见。这两句诗传达了诗人对丈夫深切的思念以及别后生活的孤独悲愁。

颈联回到眼前，诗人交待她寄书丈夫传达相思之情的良苦用心。锦字，即锦字书，指前秦苏蕙寄给丈夫的织锦回文诗。鱼笺，指书信，暗用乐府诗“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之典。诗人巧妙使用回文诗、鱼笺之典，表达希望通过书信向千里之外的丈夫传达思念之情的心愿。这里“聊”“漫”二字，都有姑且之意，写出了诗人心中的无奈和不得已。种种原因，无由团聚，诗人只能通过书信向丈夫诉说自己内心的思念。书信对于久别的亲人来说，无疑能在精神上给予巨大安慰，情感上给予支持。但是，言不尽意，它所能传达的信息，毕竟十分有限，尤其是一些细腻微妙的情感，又岂是书信能传达得了的。因此，它也的确只能代表“寸心”，即极其微薄的心意。诗人心头明明萦绕着满怀愁绪，在下笔传达时却发现文字在表情达意时的笨拙无力，通过这两个虚字，将诗人这一独特感受传达出来，更加深了诗人心中的愁苦无助。

尾联承上而来，诗人意识到，书信尽管能使相思之情稍得慰藉，但并不能从根本上消除别愁离恨。诗人渴望与丈夫相见，于是，她登高望远，可是，相隔千里，茫茫天涯，无边无际，哪里能看到丈夫的踪影？日日思君不见君，诗人心中郁积的对丈夫强烈的思念化作流不尽的泪水，沾湿了衣襟。一个“望”字，将诗人翘首期盼与丈夫相见的形象生动地展现出来；一个“空”字，凸显了诗人思念萦怀而终不得与丈夫相见的巨大心理落差，而“泪沾襟”的形象，让读者看到诗人内心无法承受与丈夫别离所带来的巨大悲痛，一任心中长期积聚的思念与哀愁如决堤的洪流倾泻而出。尾联将诗人对丈夫的深切思念及其孤独忧伤的情感推向了高潮。

本诗画面感很强，诗人把一幅幅生动形象、极具表现力的画面如电影镜头般组接起来，展现了巨大的时空跨度：首先是诗人与丈夫江畔送别的离别场面，天刚破晓、树色阴沉的景物描写烘托了送别气氛。接着是别后诗人的凄凉处境，好景对别愁，新诗对梦吟，展现别离的凄苦。接下来，诗人提笔寄书传情的画面，着力展现诗人无奈无助的心理，最后是一幅诗人骋目望远，泪湿衣襟的画面。所有的图景，都紧紧围绕诗人思念远别千里的丈夫这一主题，形成自然和谐的风格，构成完整浑融的意境。诗人从平常的生活中提炼出一首美好的诗，平淡中蕴含隽永情味，朴素中具有天然风韵。

（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