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琼华

【作者小传】

字瑞芝，汉军人。云南按察使杨重英女，举人姚明新妻。重英于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随大将军明瑞进剿缅甸，被执，讹传已降，实抗节不屈，缅人囚之僧寺，越二十一年，缅甸奉表投诚，始送还，卒于途，得旨褒奖。琼华“性至孝，父陷缅甸时，素服持斋，焚香吁天，愿得冤雪生还。弟在狱时，遣人周恤之。教子严肃，爱民如子，所到之邑，莫不称颂”（沈善宝《名媛诗话》卷五）。著有《绿窗吟草》一卷。

秋云

杨琼华

乱山飞不断，皎月失光明。

不解为霖雨，无端掩太清。

边关游子泪，亲舍旅人情。

愿藉西风力，依然万里晴。

乾隆中期，杨琼华的父亲杨重英官至云南按察使，率兵驻守滇缅边境，为缅人所俘虏。朝廷执政者不但不施以援助，反下令不许其跨入国境，否则以极刑论处，致使其久滞不归。俞陛云《清代闺秀诗话》云：“乾隆时征缅甸之役，节相杨应琚失利。其子重英被虏，廷议以其偷生阿瓦，籍其家，并置重英之子长龄于（大）理，杨氏一门离散。重英之女琼华，抱荀灌救父之心，慕李文姬抚弟之义，计无所出，悉托于诗，故字里行间，深情行郁。”了解这一背景，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杨琼华如何借此诗托物言志，抒发忧怨愤懑的内心情怀。

宋玉作《九辩》悯惜屈原忠而放逐，其八云：“何泛滥之浮云兮，猋壅蔽此明月！忠昭昭而愿见兮，然霠曀而莫达。”诗题《秋云》，正取意于此。首联写秋云蔽月景象，浓密的乌云在山际飘浮游荡，连绵不绝，将皎洁的月光遮蔽住了。这本来只是一种习见的自然景象，却触发了诗人内心的忧思愁怨，诗人联类取譬，借描绘天上飘浮的云隐约曲折地吐露心曲。皎月能发出明亮的光，以之象征恩惠浩荡的帝王，以秋云喻把持朝政的小人，以秋云掩月喻皇帝身边的近臣小人对正直人士加以诬枉之议，使得皇帝听信了他们的谗言，而失却对事物的公正判断。人们只看到秋云的淫威，却感受不到明月的光照。“乱山飞不断”写出了秋云阻隔光明的势头迅猛，不可阻挡。这两句诗不但写云和月，也兼写人，含蓄蕴藉，耐人寻味。此时此刻，诗人眼中的“秋云”和“皎月”已不是常人眼里的自然景象，而是同人一样具有思想和意志，他们是一对对立形象，象征权奸当道，明月失辉的社会现实。

颔联承上，对秋云表示愤怨之情。唐张蠙《投翰林张侍郎》诗：“愿与吾君作霖雨，且应平地活枯苗。”秋云本可化作霖雨，救活经久旱之苦即将枯死的禾苗，造福人类，可它却偏无缘无故地掩蔽天空，使得天下一片黑暗。朝中大臣本应以救民于水火为己任，而他们却偏偏利用手中的权势，以陷害忠良为能事。诗人通过对秋云的质问谴责，愤怨之情溢于言表。

颈联仍写秋云，却改换了角度。以云在天上飘浮不定，比喻游子离家在外漂泊无依。《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天上的浮云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离家远游或久居外乡的人。诗人想到父亲羁留边关，漂泊无依，不禁泪眼婆娑。父亲客居异邦，弟弟身陷囹圄，一门离散，给诗人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痛苦。

通过层层回旋曲折，末两句诗人发出心中的呐喊：希望凭借强劲的西风，荡除阴云，还一个清澈明朗的万里晴空。语意双关，诗人救父抚弟“计无所出”，呼唤朝廷仗义执言的贤相忠臣出来扫除权奸，还朝廷一个清明正大，还父兄一个清白。以一个“愿”字作结，似结非结，传达了诗人心中的良好愿望，也反映了营救亲人无门的苦恼愤懑。

这是一首咏物诗。诗人借物抒怀，对“秋云”意象从多方面多角度进行取譬联类的想象。全诗以比为体，句句写云，而全篇不着一个“云”字；句句是景，又句句关情；句句咏物，又句句写人。创造了物我两契的完美意境，咏物与抒情结合得天衣无缝，所表现的情感幽怨动人。刘熙载在《艺概》中提到咏物诗应该做到“不即不离”，就是既要切合于物，又要在咏物中表现作者的情思。杨琼华这首咏物诗很好地做到了这一点。

（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