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

【作者小传】

字畹兰，江苏吴江（今苏州市吴江区）人。御史王祖武女，仁和周光炜妻。其诗清新可诵。著有《竹韵楼诗》二卷，《琴趣》一卷。

夏夜偶成

王淑

窣地湘帘夜气清，映阶碧草雨初晴。

裁成白纻翻新曲，思与红莲订旧盟。

明月入怀摇绮扇，露华如雨湿桃笙。

曲阑倚遍浑无语，照见幽情只短檠。

此诗写夏天夜晚的景色，抒发诗人心中的幽情，是一首语淡情浓，韵味悠远的诗作。

首联以景生发，融情入景，诗人提笔就把读者引入一个无限清幽的境界。以湘妃竹制成的门帘下垂及地，夜气清凉。刚刚下过一场雨，台阶前的青草在月光照耀下显得分外光鲜润泽。这两句展现一幅夏夜画图，一场雨，带走了暑热，带来了凉气，也让人思绪沉静。夏天，草木繁盛，门前台阶旁的碧草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女子的青春貌美待字闺中之时。

颔联略微费解。白纻曲，乐府名，吴地舞曲，其词盛称舞者姿态之美。从字面上看，白纻又是指细而洁白的夏布，所谓“质如轻云色如银”，诗人裁剪成白纻衣，或翻作了一首新的白纻舞曲，无论是白纻衣，还是白纻曲，都暗喻女子青春美貌之时。南朝乐府《西洲曲》有云：“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诗人曾经与池塘中的莲订下盟约，待到莲花开放时会前往观赏。红莲也是女子的写照，花的价值，体现在其开放之时被人欣赏，而旧时代女子的人生价值则主要体现在年轻貌美时得有知心人赏会。这也许就是诗人那难以与人言说的幽隐情怀吧。无论白纻还是红莲，这些与夏夜相关的事物，最易勾人情愁。

颈联写诗人在月光下沉思的图景。诗用鲍照诗“愿逐明月入君怀”之意，皎洁的月光投入诗人的怀中，诗人轻轻摇动手中精美的绮扇。扇子是夏天驱暑之具，到秋凉之时，就结束了其使命，因此，常被用以象征男女遇合须及时。夏日的竹簟也是一样。《文选·左思〈吴都赋〉》：“桃笙象簟。”刘逵注：“桃笙，桃枝簟也，吴人谓簟为笙。”桃笙，即指桃枝竹编的坐席。夜渐深，露渐浓，露水如雨，浸湿了诗人身下坐席。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诗人月下沉思良久，孤寂落寞，对未来愁思茫茫的形象跃然纸上。

末联抒发诗人心中的幽隐情怀。诗人站起身来，倚凭着曲折的栏杆，脉脉凝眸，浮想联翩，可栏杆倚遍，纵然心中有万千愁结，却仍难以诉说。女性特有的矜持及社会对女子思想与行为的规范，使得她纵然心中愁思百结，但“曲阑倚遍”却“浑无语”，因为这种由风华正茂而联想到青春易逝，进而感慨佳偶难遇的内心幽微深隐的情怀，本来就不是能够用语言所能表达清楚的。况且，即便能说出来，也是难为当时社会所接受与理解的。诗人这种百无聊赖、落寞忧伤、心绪沉重的形象就展现在读者眼前。最后诗人只好回到闺房，寂静的夜晚与一盏短灯相伴，想象这一盏短灯或许能够照见自己内心那深隐郁结的幽微情怀吧。这里，诗人看似得到了一丝安慰，但细思量，这样幽情仍旧无处诉说，诗人内心的哀怨、孤寂、惆怅、失落、无奈，统统在这个寻常夏日夜晚袭人而来。诗人的感慨代表了封建社会无数待字闺中的年轻女子对自身命运的思考，对幸福人生的憧憬，对美好青春的珍惜和对自己命运不能把握的无奈、痛苦和伤感。

这首诗最显著的一个特点是善于采用象征性的表现手法抒情。碧草、白纻（曲）、红莲、明月、绮扇、露华，无不象征着女子值得珍惜的美好青春，同时，它们又都是短暂的，象征着青春的易逝。这些景物引触了诗人内心幽微深婉的情致。此外，情景交融也是本诗一大特点，全诗以写景开篇，融情入景，情感由开始的欢畅轻快而逐渐沉郁深婉，凄凉惆怅，同时，景随情迁，随着人物心绪的改变景物不断变换着色调，由开始的明朗清新而逐渐变得凝重幽暗。诗人为表现内心难以言说的深曲幽微的情怀，使用象征、写实、情景交融等多种艺术手法，取得了很好的艺术效果。

（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