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书

【作者小传】

（1660—1736） 字南楼，号上元弟子，晚号南楼老人，浙江秀水（今嘉兴）人。太学生陈尧勋女，海宁钱纶光妻。能诗文，善书画。著有《复庵吟稿》。

题人画水仙

陈书

伊人不见渺湘波，一夕寒窗梦涧阿。

琴语漫随流水去，仙情只觉在山多。

招来春讯生冰雪，抱得冬心谢绮罗。

独坐南楼研画学，赵家笔法较如何。

开放于冬春之际的水仙花，也是中国传统名花，为国人深深爱重，常与梅兰松竹并提。与四者不同的是，水仙到宋代才一下子声名鹊起，是宋人发现了水仙的美。宋代文人特别富有审美情趣，他们欣赏并赞美水仙的姿、色、香、韵；他们还有着很浪漫的想象力，将临水开花、素淡雅洁的水仙比拟为洛浦神女、汉水神女、湘水女神、凌波仙子等蹁跹水边、风姿绰约的仙女，并创作了大量的诗词赞美她冰清玉润的仙姿和神韵，寄托自己的情感。宋以后，人们对水仙的钟爱和歌咏一直延续不绝，当代钱锺书先生也有两首七言诗赏花寄怀。这首咏水仙诗是题画诗，前半虚写，五六两句写水仙秉性和品格，结尾点明赏画。

从宋代一直到明清，吟咏水仙的诗词曲赋不可胜数，水仙幻化为一位位或轻盈飘逸，或婀娜优雅，或超凡脱俗的仙女，美则美矣，却渐落窠臼。此诗有意求新，首句即说“伊人不见渺湘波”，湘水茫茫一片，不见伊人倩影，字里行间流出无限怅惘寥落之意。底下三句写水仙对隐居山谷的向往。据宋人韩维《谢到水仙二本》诗注云水仙“本生武当山谷间”，故次句云“一夕寒窗梦涧阿”。水仙身处人间屋宅窗台花盆里，却念念不忘家乡山野之地。涧阿，也是《诗经·卫风·考槃》诗里隐士的居处。三句“琴语漫随流水去”或用战国琴高乘鲤而去之典，或关合首句用屈原《远游》“使湘灵鼓瑟兮”句，最有可能是用伯牙蓬莱海边弹奏《水仙操》事。不管用何典，重点不在“琴语”，而在后五字，意在打破水仙借水开花的陈套，以凸显下句“仙情只觉在山多”，与次句呼应，抒发水仙对山林的渴慕。在陈书笔下，水仙不再是凌波微步的仙女，而是幽居山谷的佳人。宋人也曾将水仙比作杜甫笔下的佳人，如张孝祥《以水仙花供都运判院官》“可但凌波学仙子，绝怜空谷有佳人”，舒岳祥《赋水仙花》“冰清玉润檀心炯，日暮天寒翠袖回”（杜甫《佳人》：“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五六句正面写水仙秉性和品格。其中五句倒装，本意应是水仙虽开花于冰雪之中，却传递着春天即将到来的讯息。六句兼用唐崔国辅《子夜冬歌》“寂寥抱冬心，裁罗又褧褧”和朱彝尊评水仙图语（见下），称赞水仙不畏严寒，不怕寂寞，不着绮罗，不与凡花争奇斗艳，恬淡高雅的品性。亦即元人邵亨贞《江城子·水仙》“净洗明妆，不与世争妍”之意。结尾两句点出赏画爱画，赞叹此画笔法高妙。陈书亦能作画，有《题自画秋葵赠邹太夫人》诗，故说“独坐南楼研画学”。末句“赵家笔法”指的是南宋赵孟坚水仙图。赵孟坚，字子固，号彝斋。赵宋宗室。有水仙长卷，甚有名。朱彝尊《曝书亭集》卷五十四《书彝斋赵氏水仙花卷》称赞赵孟坚所画水仙“不异神仙冰雪之容，正乐府诗所云‘寂寥抱冬心’者也”。末句意在赞赏此画可与赵孟坚水仙图一较高低。

这首诗前半主要以虚笔描摹，神韵淡远；后半实笔评水仙、评画，深切著明。可以说全诗虚实结合相得益彰。

（徐美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