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驯

【作者小传】

字淑斋，江苏金坛人。清代著名文字训诂学家、经学家段玉裁女。观察龚丽正妻。著名思想家、文学家龚自珍母。有《绿华吟榭诗草》。

九日登高

段驯

西风木叶暮萧萧，黯淡秋容极目遥。

飞鸟带烟归蓼岸，寒蝉咽露下林梢。

他乡风景随时换，客里吟怀已渐凋。

最是中年哀乐感，每逢佳节意难消。

九日登高，指的是重阳节登高远望的习俗。唐代王维脍炙人口的名作《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便写道：“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据南朝梁吴均的《续齐谐记》记载：“汝南桓景随费长房游学累年。长房谓曰：‘九月九日汝家中当有灾，宜急去，令家人各作绛囊盛茱萸以系臂，登高饮菊花酒，此祸可除。’景如言，齐家登山。夕还，见鸡犬牛羊一时暴死。长房闻之曰：‘此可代也。’今世人九日登高饮酒，妇人带茱萸囊，盖始于此。”

重阳节正逢秋高气爽之时，古人远目遥岑，见江流滚滚、木叶萧萧，往往便生出对人生、对现实的深沉慨叹。段驯在重阳节的傍晚登上高山，见满目萧条，迎着飒飒秋风，不由生发出人到中年的复杂情绪。

诗歌开篇就展开一幅典型的秋天画卷。“西风木叶暮萧萧”，首先让我们想起的是楚辞《九歌·湘夫人》里的名句“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还有杜甫名作《登高》中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作者登上高山，猛劲的秋风拍打过来。这时已经是傍晚了，天色渐渐暗下去，萧条的暮色中，她听到西风在枝头呼啸而过的声音。“萧萧”就是树叶被风掠过唰唰作响的声音。作者极目远眺，看到了怎样的情形呢？四野漫漫一片黯淡。鸟儿穿过水雾缭绕的水面，掠向长满蓼草的江岸。平林漠漠。开阔，清旷，寥落。

寒蝉就是深秋的知了，又叫秋蝉。在历代诗人眼中，秋蝉的鸣声时常让人生出惆怅和伤感的情绪。比如唐代姚合在《闻蝉寄贾岛》中的“秋来吟更苦，半咽半随风”；柳永《雨霖铃》里脍炙人口的“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本诗中用“寒蝉咽露”，平添出几分忧愁之感。

在将环境、景物交待完毕之后，诗歌由景物描写，转移到作者心内的想法。“他乡景物随时换，客里吟怀已暗凋”，似是平平淡淡的一句，却见出中年辗转奔波之苦。当漂泊成为生活的习惯和常态，身处异乡的兴奋感，对家乡的怀念，种种复杂强烈的情绪，那些曾经恨不得都付诸笔端的思绪的火花，渐渐都被销磨尽了。如果没有充分的阅历和经验，很难用这样简单的话语如此贴切地捕捉到内心的变化。但是接下来作者笔锋却再次一转，将全诗收束于“最是中年哀乐感，每逢佳节意难消。”这是多么复杂又富有层次的心理啊。明明已经麻木了、迟钝了，习惯了生活加诸于人的奔波辛苦，懒得再多说什么。可是人到中年百味杂陈的个中况味，在这登高望远的重阳佳节，又忍不住一齐涌上心头。

与“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相似，段驯并没有直抒胸臆书写自己到底有什么样的纠结痛楚，但是那种复杂、沉重的情绪，已经充分地传递给了读者。

（王陆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