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翎

【作者小传】

（1778—1849） 字羽素，江苏金匮（今无锡）人。顾敏恒长女，泾县知县顾翰姊，杨敏勋妻，杨芸表妹。幼习为诗，兼工长短句。著有《绿梅影楼诗词存》二卷、《茝香词》一卷。

齐天乐

顾翎

残梅

寒风飘落林梢月，归来鹤声凄苦。短阁薶香，破篱碎玉，不是牵萝眉妩。酒醒何处。对碧涧烟新，苍崖雪古。瘦竹携将，江城吹入断肠谱。 当时醉眠初倦，记胆瓶折取，簪上钗股。暖翠酣魂，痴云抱梦，愁听画廊鹦鹉。春痕谁主。怅苔老孤岑， 荒遥浦。拂袖重寻，一襟凉似雨。

清代词学理论家周济在《宋四家词选目录序论》中曾说：“夫词，非寄托不入，专寄托不出。”以能入能出作为评判词作的准绳。而对咏物词来说，“出入”之间的拿捏也是相当重要的。如果词作和咏物的距离过远，则无疑有“失题”的大误；但若又过分粘滞于所咏物项本身，则填词的笔触容易被牵引而发散不开，也同样到不了较高的层次。最好的写作方法或者说手段，应该是“在咏物的似与不似之间”，抛离开所咏的这个主题，依然能够让不明了背景的读者理解出一层抒情感怀的境界。而加上了咏物的主题，则又能让读者觉得词作显得如此贴切自然。顾翎的这首词，就达到了这样的高度。全词并没有一个字明确表出了“梅”，但却又无句不是在从各个方面描摹皴擦梅的形象。题为“残梅”，所以我们才在上片看到了诸如“寒风”“凄苦”“薶香”“碎玉”“断肠”等等，如此众多的伤感之辞。这其中的“似与不似”就在于，仅从字面上看的话，“寒风”飘落的是“月”；归来“凄苦”的是“鹤声”；“薶香”“碎玉”的状态则可被理解为是旧日的“眉妩”，短暂而已破灭；至于“酒醒何处”后直至听断肠歌吹的主体，当然可以往作者身上联系。以上这些的牵连关系，如果没有题目告知是在咏“残梅”，亦无妨径可视作是作者顾翎直面景物时的一己抒发；而如果仍加上“残梅”这个题目，对读者来说，一切又仿佛是豁然开朗的——原来这些笔触全都是在“代梅立言”呢！

到了下片，作者的笔法则又转变了，成了回忆的追溯集合。“残梅”的形象在下片，是和作者的行为与思想紧密结合的，是醉眠醒来折取胆瓶一枝又插上发髻的慵懒，是暖软而又如烟的往事记忆中愁听鹦鹉时的伴侣。而到了春天将近之时，梅魂却将要消退了！正如所见的孤零零山头，飘零远处水际的 踪，荒老而难以挽留，只令人徒生怅惘。词人不愿意放手，故而才要做“拂袖重寻”的努力，可是却仍只得到襟袖上的凉意如雨……如果没有“残梅”这一标题，下片的这风情万种，同样可以只作顾翎的清愁感慨一般看待。这便是“在咏物的似与不似之间”，无法定义，亦无须拘泥。

顾翎生性爱梅，名所居曰“绿梅影楼”，她对梅的形态、风神、韵味的把握，在此词中表现得淋漓尽致，真可谓是梅的知音了。无锡地区顾氏词人群体在清词中兴的过程中具有重要地位。梁溪（无锡别称）风雅之地，闺秀笔墨也流誉甚广，顾翎生活于梁溪词学炽盛的顾宸家族，族中词人辈出，奎光、斗光，顾翎之父敏恒四兄弟，以及顾翎的弟弟顾翰等，词名皆著，即便如此，顾翎之词在这些光环掩映之下，也是毫不逊色的。

（时润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