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玉轸

【作者小传】

字宜秋，号小院主人，江苏吴江人。陈昌言室。宜秋工诗善画，为袁枚随园女弟子。有《宜秋小院诗钞》一卷。

频伽水村图

汪玉轸

深闺未识诗人宅，昨夜分明梦水村。

却与图中浑不似，万梅花拥一柴门。

这是一首题画诗，且承载着一个翰墨飘香的文化故事。名画《分湖水村图》是元代赵孟頫之作，画作悠远、苍茫、出尘、脱俗的格调，对明清画家有着深远影响，后代众多文人为其续题、续画，以至民国时，南社成员周芷畦还画了《水村第五图》。

乾隆、嘉庆年间著名诗人、书画家郭麐（号频伽）曾作《水村第四图》，请人题咏，汪玉轸诗才颖异，但平素很少为人所知，她题的这首《频伽水村图》，中有“万梅花拥一柴门”句，郭麐读后惊喜异常，乃请画师奚铁生为其名句补图，以代前轴，一时名士题咏甚多，汪氏从此诗名大振。

宜秋诗好在哪里，引得郭氏不惜因诗补图呢？首先是一个戏剧性的开头，为水村题咏，宜秋却说“深闺未识诗人宅”，“我”处于深闺之中，足不出户，未曾去过诗人居所。关于分湖水村的题咏、画作，已是众多，怎样才能出人窠臼呢？宜秋从梦境着笔：“昨夜分明梦水村。”郭麐在《灵芬馆诗话》中说：“余旧居芦墟，去分湖半里。天朗气清，湖光荡目，吴中远山，一痕如黛。”分湖波光潋滟、映照天光的景致，诗人宅第安静闲逸的桃源情调，昨夜宜秋在梦中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至此，水村在诗人的笔下，已在虚实相生之中，有了一种朦胧之美和想象的自由空间。魂牵梦绕的水村什么样子呢？“却与图中浑不似”，这一转折，陡然又把观者从想象的梦景和真实的画作中拉回来，有急于一窥、揭开谜底的欲望，前面三句作足了铺垫，最后一句豁然开朗：“万梅花拥一柴门。”原来，是万簇梅花护拥着一柴门农舍，那梅应是色彩浓烈、怒放的，那宅舍应是简洁疏淡的，看似草草，隐然而远，却因繁簇、浓艳的梅花变得真切、凸显，浓淡相间，生机盎然。

此诗立意新奇，自然景物被赋予了灵性，成为有情之物，而且，梅花迎雪吐艳、凌寒飘香，她的傲雪精神，她的孤独不群、不与百花争春的高洁之美，不仅与《水村图》作者远离世俗的归隐之心相契合，也是诗人自己的精神境遇之写照。语言通俗流畅而诗情、构思新警灵妙。

乾嘉以来，由于社会风气的嬗变，女诗人赢得了与外界结社和唱和交流的机会。宜秋同其他随园女弟子一样，有着相对广泛的交游圈，除了与女性密友唱酬之外，还与郭麐、袁棠、陈燮、徐达源及业师袁枚、表弟朱春生等赠答往还，这些经历无疑拓宽了其诗歌的表现领域，丰富了诗歌题材内容。这首《频伽水村图》就是一证。

作为题画之诗，能超出画作本身，独放异彩，难怪为郭氏所赏，另请名家为诗补画，成就一诗坛佳话，而且，贫寒苦楚的宜秋因之崭露头角，生计得以为续，幸甚！

（吴思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