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佩环

【作者小传】

名颀，字韵徵，号佩环，宛平（今北京）人。成都盐茶道林 女，诗人张问陶继室。诗、书、画俱佳。著有《林恭人集》。

夫子为余写照戏题

林佩环

爱君笔底有烟霞，自拔金钗付酒家。

修到人间才子妇，不辞清瘦似梅花。

这是一首林佩环写给她丈夫张问陶的诗。张问陶（1764—1814），字仲冶，号船山，四川遂宁人。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进士，历官翰林院检讨、吏部郎中、山东莱州知府，诗主性灵，与袁枚齐名，著有《船山诗草》。在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林佩环与他结为伉俪时，张问陶正处于人生低谷，一是他在顺天乡试中落第，二是他的发妻和孩子相继去世。但林佩环的父亲林 非常欣赏张问陶的才华，将其招赘入门。对此，张问陶在《丁未九月赘成都盐茶道署呈外舅林西厓先生》诗中写道：“惭愧祁公能爱我，夜窗来听读书声。”

林佩环是一个才女，工诗善画，以至张问陶有很多诗句感叹她的才华，如“一编尽有诗情味，夫婿才华恐不如”“学书且喜从吾好，觅句犹堪与妇谋”“袖中已遂襄阳癖，林下尤逢谢女才”。佩环不仅多才多艺，而且容貌美丽，如张问陶在诗中写道：“车中妇美村婆看，笔底花浓醉墨匀。”这里所说的车中美妇便是林佩环。

林佩环既美丽，又有才华，且生在书香门第，家境优越，但张问陶外貌并不出众，甚至有些奇异，李元度辑《国朝先正事略》卷四十四《张船山先生事略》中云：“先生状似猿，自号‘蜀山老猿’，亦称老船。”张问陶长得像猿猴，这在郭则沄所撰《十朝诗乘》中也有类似记述，可得印证：“船山擅风趣，貌癯类猿，因自号蜀山老猿。”而且不仅张问陶自己长得像猿猴，他的两个佣人也长得像猴，据《十朝诗乘》载，他在京师蓄有二奴，一个颀而长，一个短而小，他戏为诗云：“‘一僮短小如僬侥，一奴长细如山魈。奴能抄书僮识字，一屋高低有奇致。’云：‘僬侥喜，山魈愁，笑啼幻作双猕猴。山魈立，僬侥坐，俯仰云泥人两个。山魈一嗽僬侥惊，忽如半天闻雷声。僬侥一怒山魈伏，左右如葵卫其足。’”

不过也有资料说张问陶的容貌非常有吸引力，甚至有很多人愿化绝代丽姝为他做妾，如袁枚在《随园诗话》中提道：“闻亦玉树临风，兼仲容之姣。有秀水金筠泉孝继，无锡马云题灿，具愿与来生作妾。船山调之曰：‘飞来绮语太缠绵，不独嫦娥爱少年。人尽愿为夫子妾，天教多结再生缘。累他名士皆求死，引我痴情欲放颠。为告山妻须料理，典衣早蓄买花钱。’‘名流争现女郎身，一笑残冬四座春。击壁此时无妒妇，倾城他日尽诗人。只愁隔世红裙小，未免先生白发新。宋玉年年伤积毁，登墙何事苦窥臣。’余闻而神往。”

张问陶吸引人的主要还是他的才华，这自然能博得林佩环的芳心，二人婚后生活非常融洽和睦。张问陶进京赶考期间，常给林佩环寄诗以道相思之情，如《春日忆内》：“房帏何必讳钟情，窈窕人宜住锦城。小婢上灯花欲暮，蛮奴扫雪帚无声。春衣互覆宵寒重，绣被联吟晓梦清。一事感卿真慧解，知余心淡不沽名。”又如他在听到佩环病后给她写道：“同检红梅玉镜前，如何小别便经年。蜚鸿呼偶音常苦，栖凤将雏瘦可怜。梦远枕偏云叶髻，寄愁买贵雁头笺。开缄泪渥消魂句，药饵香浓手自煎。”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张问陶与林佩环一起在京都居住，由此两人夫唱妇随的时间更多了。这一年张问陶老友法式善新添一子，取名桂馨，佩环画了一枝桂花，船山在上面题诗道：“我有画眉妻，天与生花笔。临稿广寒宫，一枝写馨逸。”三年后的一天，张问陶给林佩环画了一张像，佩环便在自己丈夫的画上即兴写了这首诗：“爱君笔底有烟霞，自拔金钗付酒家。修到人间才子妇，不辞清瘦似梅花。”可以看出，佩环当时非常感动，她真是为丈夫的才情而倾倒。“烟霞”泛指山水、山林，这笔底烟霞既是实指张问陶的画作，又隐隐指向他爱好山林隐士生活的文人情趣，这是林佩环所欣赏、引为知己的，所以她甚至愿意将自己的金钗卖掉也要换酒给丈夫喝，让他能多一些雅兴。她看重的不是这些金玉珠宝，而是丈夫的才华与志向。她深感成为他的妻子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哪怕生活清贫，再清瘦些也心甘情愿，因为这种清瘦也是如梅花一般的清高孤傲。从“烟霞”到“梅花”，二人心头所好真是默契非常啊。据说张问陶也依佩环这首诗的韵和了一首：“妻梅许我癖烟霞，仿佛孤山处士家。画意诗情两清绝，夜窗同梦笔生花。”他读出了这“梅花”与“烟霞”的两相呼应，一时传为文坛佳话。

（朱洪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