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淑

【作者小传】

（1821—1846） 字性宜，号问园、种菊秋农。江西德化（今九江）人。贡生范汇川长女，廪生范元亨之妹。幼随其兄读书习文，通经史，能诗会文。性情纯静不争，安贫乐道，特重孝友。在其母去世，兄长幕游于外时，淑赡养老父，抚育幼妹，最终积劳成疾，年二十六未嫁而卒。其诗淡远幽微，“率皆悲母怀兄之作”（范元亨《忆秋轩诗钞序》）。卒后，范元亨编其诗文为《忆秋轩诗钞》。

秋晚

范淑

落叶声中下夕阳，草根摇动野风凉。

黄昏月上不觉晚，薄暮花开何处香。

一片烟痕山入梦，数声虫语夜生霜。

徘徊渐识秋深意，又见归飞客燕忙。

范淑生平钟爱秋景，甚至将其室命名为“忆秋轩”，集中多有咏秋之作，此诗就是其中的代表。

诗人是按照时间顺序来结篇的，首联写夕阳始下，秋风陡起。“落叶声中下夕阳”，构思别致，夕阳恰在飒飒的落叶声中落下，形成了一幅有声而又有色的画面。“草根摇动野风凉”明显是借鉴了曹丕《燕歌行》中的名句“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甚至连所押韵脚都是一致的。颔联写天色转暗，黄昏降临。“黄昏月上不觉晚”，点出时间，“月上”与上联的“下夕阳”相接应，暗含了时间的流转。而由下句“薄暮花开何处香”来看，时令应值夏秋之交，天气渐渐变凉，不知何处传来阵阵花香。颈联“一片烟痕山入梦，数声虫语夜生霜”则是夜色转深，远处的景象在夜色的笼罩下，朦朦胧胧，已然辨别不清，犹如一片烟痕，如梦如幻。此时响起了数声虫鸣，诗人顿感夜深了，寒意袭人，已经降下霜露。中间两联描绘入微，从听觉、视觉、嗅觉、感觉等多个方面烘托出了秋日夜晚的清冷寥落。

然而，此诗并非单纯的写景之作。这样凄凄惨惨戚戚的秋夜，正不知勾起了作者多少愁绪与忧伤，句句景语皆情语，范淑对秋夜的描写，正蕴含着她心中的如秋夜般寂寥的愁怀。那范淑何以有如此深沉的悲怀呢？据其兄范元亨《忆秋轩诗钞序》云：“庚子岁，先慈弃养，予以饥驱，客游于外，家君子高年寡欢，妹柔色怡声，承颜顺志，当是时，骨肉离析，爨火常虚，妹上事老亲，下抚稚妹，心力交瘁，竟以成疾，故其情见乎词，率皆悲母怀兄之作。”原来，范淑的母亲不幸去世，兄长客游于外，父亲年高体衰，她不得不独自承担起上事衰亲、下抚幼妹的责任，不仅身体上积劳成疾，更常悲母怀兄，内心郁结。因此，她常有与兄唱和之作，来抒发内心悲苦和对兄长的牵念，“其与直侯唱酬之作，尤为情致缠绵，令人感动”（陈世庆《忆秋轩诗钞序》）。如作者曾有一诗题为《寒月铺霜，万籁俱寂，所蓄秋虫数头，鸣声犹若自得，止而复吟，坐听良久，遂成是诗，兼寄直侯兄》，诗曰：“僻性爱幽寂，何须燃短釭。渐闻霜气夜，默听晚蛩腔。帘影全铺地，月华初满窗。知君多感慨，叹息忆乡邦。”诗中所描绘的环境也是凄清惨淡的秋夜，在这样的氛围中，作者不禁思念起游幕于外的兄长，想象着他在这样的秋夜里也当是很感慨，叹息着对故乡家人的思念。

了解这些背景之后，我们再读此诗便豁然开朗了，此诗即可能是一首怀兄之作。前三联寓情于景，将自己与兄长分离的伤怀寄托在冷清寥落的秋夜里。尾联“徘徊渐识秋深意，又见归飞客燕忙”含蕴无尽，在深秋时节，燕子也知道归飞，作者于此戛然止篇，但却有一句话，含而未吐，作者想要说的是：“我的兄长啊，却为何仍然漂泊他乡？”

（李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