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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英
【作者小传】
字若宪,号兰谷,江苏长洲(今苏州)人,顾安女,青浦人张之顼妻。
初夏送夫子北上
顾英
杜鹃唤春归,和风吹芳芷。
何堪对斯景,把酒送吾子。
分手即天涯,惜此须臾晷。
别绪如茧丝,柔情似潭水。
离怀寄孤鸿,相思托双鲤。
征途勉加餐,努力拾青紫。
上慰高堂亲,下酬贤伯氏。
君行既雅醇,君才复俊美。
但保金石心,豪门勿投趾。
桃李易凋残,松柏岂朝萎。
行矣勿悲嗟,风云自此始。
这一首五言长篇是作者送别丈夫北上赴考的作品。清代女诗人作品中有大量的“赠外”诗,诗题中对丈夫最常见的称呼是“外”和“外子”,但也有称为“良人”“夫子”,或直呼其名的,亦有呼为“主人”,不过较少见。“夫子”一称,有时是指丈夫,但也经常是指老师。特别是有清一代收纳女弟子的男性文人并不罕见,如毛奇龄、袁枚、王文治、陈文述、任兆麟等。《初夏送夫子北上》诉说作者送别丈夫张之顼投考功名时的依依不舍之情,并表达诚心的美好祝愿。诗的开头借杜鹃、和风点明当时正是“唤春归”的初夏时节,然后道出把酒言别、分手天涯的离情。口中声声珍重,心中千言万语的惜别时刻,还是应该分外把握的。“别绪如茧丝”,写剪不断、理还乱的离愁;“柔情似潭水”,以水深比喻鹣鲽之情。其后,诗人又再连用“鸿雁传书”和“双鲤传书”两典,表达自己的“离怀”和“相思”,也表示日后将不断鱼雁往还,书信互通。案《汉书》记汉使要求匈奴释放被囚禁已久的苏武时,匈奴单于讹称苏武已死,后来有人献计汉使,遂虚报汉帝猎得大雁,其足系苏武帛书,故知苏武尚在人间。此即“鸿雁传书”的由来。又汉乐府《饮马长城窟行》中有:“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这就是“双鲤传书”的故事。此处两句用典互文见义,是作者与夫君临别时承诺日后将时通鱼雁,以慰相思。
诗的中间部分,渐由铺写离愁别绪变为向丈夫语语叮咛,并送上最诚挚的祝福。《古诗十九首》有“努力加餐饭”句,诗人则告诫丈夫在“征途”上要注意温饱,但除必须“加餐”外,更要“努力”争取功名,即所谓“拾青紫”。案“青紫”是泛指显贵之服色(扬雄《解嘲》有“纡青拖紫”及“安得青紫”句﹔李善注引《东观汉记》说“汉制,公侯紫绶,九卿青绶”)。又《汉书》夏侯胜本传有夏侯胜对诸生的说话:“士病不明经术,经术苟明,其取青紫如俯拾地芥耳。学经不明,不如归耕。”这就是“拾青紫”的取义所本,诗人借以勉励丈夫努力,并祝愿他功名唾手可得。正如许多女诗人在作品中表达的想法一样,勉励丈夫考取功名不是只为夫荣妻贵,而是希望丈夫可以“上慰高堂亲,下酬贤伯氏”。“伯氏”指长兄。古代社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要有一个成员中榜,整个家族就与有荣焉,父母兄弟不在话下。
诗篇的最后几句,写作者对夫君的赞许。她称美丈夫的品行“雅醇”、才华“俊美”,功名理应可期,表示自己对丈夫有绝对的信心。不过有赞美,也有规劝。作者郑重告诫丈夫必须保持“金石心”,切不可投趾“豪门”,趋炎附势,应该做耐寒而不易凋零的松柏,不要做容易残落、空作人家点缀的桃李。最后,她嘱咐丈夫起行之际勿过于伤感,人生本来就是风云变幻,所以也是时候好好体验一下了。为人妻者富有主见、明白事理的形象跃然纸上。
激励丈夫努力求仕是清代闺秀诗人所撰“赠外诗”的其中一个常见主题,和“课子诗”中的相同主题互相辉映。无论是科考前的勉励、祝福,还是事后的欢庆、安慰,都反映出赴考男性其实不是孤军作战的。无怪乎普林斯顿大学艾尔曼(Benjamin Elman)在他的名著《中华帝国后期的科举文化史》中精辟地指出,作为母亲和妻子的女性其实同样通过分担男性焦虑而参与了科举文化,实非空言。现身幕前者,何尝不是背负着在幕后者的期许和祝福?近期已有全面重探清人妻子如何无形参与科举文化的学术研究,值得留意。
(刘咏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