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之蕙

【作者小传】

（1757—1810） 字仲姒，一字茝香，江苏丹徒（今镇江市丹徒区）人。鲍皋次女，同知张铉室。兄之钟、姊之兰、妹之芬皆能诗。为袁枚随园女弟子之一。幼聪慧，善吟咏。于归后与夫倡酬，不染脂粉，传一时佳话；教子有方，俱擅家法，使风雅萃于一门。一生丰足，心性淡泊。诗亦骨重神清，渊雅冲和。著有《清娱阁诗钞》六卷。

晚烟

鲍之蕙

夕阳才下远峰颠，漠漠平芜起暮烟。

深锁花魂金谷里，暗飘香篆玉楼边。

寒生白屋催鸦返，浓罨清溪失鹭眠。

最是沧江收钓处，溟濛无际落霞天。

诗以《晚烟》为题，句句围绕晚烟展开。首联起兴，下三联描绘不同场景中的晚烟。

首联诗人即目远望，但见夕阳在山头沉沦，由圆景至半规到隐没不见；草木丰荣的平旷原野却升腾起缕缕烟霭。二句展现的是一个渐行的动态过程：“漠漠”形容“平芜”广阔茂盛，“远峰颠”强调视野的高远，二者共同生成了开阔的诗境。“才”字，绾合“夕阳”与“暮烟”，让二者之间形成此消彼长的奇妙关系。“下”与“起”相对，一“下”一“起”，则使画面获得一种和谐的平衡感。首联十分精彩，看似不经意的写景，却体现了诗人细腻的感悟力。

颔联“深锁花魂金谷里，暗飘香篆玉楼边”，“金谷”对“玉楼”，泛指富贵人家的园林楼阁。暮霭四合，像是包围困锁住了园林中花的魂魄韵致；似有若无，香篆曲折的烟缕在玉楼边浮动。前一句写对烟的想象，后一句写形态，“深”字、“暗”字妙，写出了烟霭的浸透无处不在，而又缥缈难寻。此联写园林楼阁中的暮烟景象。

颈联“寒生白屋催鸦返，浓罨清溪失鹭眠”，两句写暮霭所挟裹的寒气逐渐占据了人家的房屋，似在催促着乌鸦归返；浓浓的烟气遮掩了清溪，再也看不见沙洲上栖息睡眠的鸥鹭。所写是农家乡野的暮烟景象。与上联“深”“暗”相比，“寒”“浓”二字带给人的感受更为明显实在，也符合乡野暮气更寒、晚烟更浓的实况。

尾联“最是沧江收钓处，溟濛无际落霞天”，表现的是有人沧江独钓，收纶于落霞余晖、烟水迷蒙、江天一色之际的场景。“沧江”和“独钓”在中国文学史上具有典型意义，如楚辞《渔父》所唱“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唐柳宗元诗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江雪》），所表现的都是类似隐士的高逸形象。而此诗尾联所写的暮烟“收钓”时刻，则更具一副神闲意适、委身运化的境界。“最是”二字，表明在诗人看来，与颔联、颈联的晚烟景象相比，此处最具意境，更令人神往。“溟濛无际”照应题目“晚烟”，但“落霞天”三字却将晚烟所造成的灰暗、寒冷一扫而光，为全诗增添了亮色，且含蕴不尽。

整首诗由首联即目之景兴起，再用赋法排比三种不同的晚烟景象，并用前两种铺垫突出第三种，写法类似江淹《别赋》《恨赋》。如颔联写园林阁楼中的晚烟景象，突出“深”与“暗”的特征，带有优雅的贵族气；颈联写田园山野中的晚烟景象，强调“寒”与“浓”的特征，有着朴素的乡野情趣；尾联写沧江收钓时的晚烟景象，凸显“溟濛无际”的特征，则表现了寄身苍茫江湖间的闲逸境界。诗歌由最后两句结出正意，点明主旨，以表现诗人宁静淡泊的心性追求和审美趣味。

（陈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