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秉筠

【作者小传】

字宛仙，江苏常熟人。赵子梁室。工诗词，又善白描花鸟。有《蕴玉楼集》。

渔家傲

屈秉筠

杨花

水外堤边春影瘦，依稀似梦和情逗。正是高楼帘卷候。斜阳漏，半窗晴雪纹纱透。 撇却绣茵温又厚，迎风只爱天涯走。化作浮萍缘亦偶。心知否，一池春水刚吹皱。

苏轼曾有《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可称写尽了杨花横逸的姿态，“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屈秉筠则另辟蹊径，从生存的环境、个性等角度来描摹杨花，同时多多借鉴传统的意象。上阕，作者先点出杨花飘飞的环境，并着意进行了烘托、渲染：水堤边，瘦削的杨柳亭亭玉立，倒映水中，依稀似梦中所见的那般柔美。而此际，是什么时候呢？独自在高楼，卷起珠帘，远远望去，一抹斜阳，正映在淡绿的纱窗上，透射到屋内。一个“透”字，既写出了光的力度，也让词的意境更加迷离、恍惚。颇具匠心的营造中，作者勾勒、凸显了一种意蕴悠然的环境、氛围。

下阕，突出描写杨花的个性。“撇却绣茵温又厚，迎风只爱天涯走”，这句词刻画了杨花刚烈的个性：不愿飘落在温暖柔软的“绣茵”上，却偏自愿随风浪迹天涯。因为，即便是浮萍般飘忽不定，居无定所，也是缘所注定。旧时传说，杨花落水就会化为浮萍，所以作者有此设想：即便是化作浮萍，也随缘而定，一任飘落。最后，作者用了一个反问，加强语意的表达：知道吗？风刚刚吹皱了一池春水——心也止不住如池水般荡起丝丝的涟漪，不再平静。这句诗化用了南唐冯延巳《谒金门》词：“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这样，就把少女心绪的一丝颤动，描摹得细致入微，也写活了杨花漫天飞舞、飘飞的情形。

《渔家傲》这一词牌早期较有名的是北宋范仲淹所作“塞下秋来风景异”一阕，词多豪迈、悲壮。苏轼写杨花之作，则偏于感伤。显然，作为一女性词人，屈秉筠这首词的风格与上述两者都迥然有异，显得更加细腻、温婉，体现了女性本色。

（丁红旗）

庆清朝

屈秉筠

山寺观梅

云拂衣轻，风梳鬓薄，香来古佛龛中。清寒一片，旃檀和气交融。此地谁横铁笛，寻春唤醒玉虬龙。间凝伫、四围冷翠，裹住芳丛。 是画是诗是梦，恰凭栏闲想，雪意朦胧。罗浮世界，前生蝴蝶曾逢。归鸟不知倦去，夕阳斜贮一山空。飞楼峭，众峰争赴，袖底玲珑。

这首词主要描写早春佛寺里的梅花，表达作者对自由与美好的向往。“云拂衣轻，风梳鬓薄”两句极有创意，“拂”和“梳”运用了拟人手法，生动形象，别出心裁。“古佛龛中”与题目“山寺观梅”相照应。从“探梅”“清寒”“寻春”等词，可以推知时间是早春。“旃檀”即檀香，佛寺推崇檀香，多用檀香木雕刻，寺院也被称为“檀林”。早春清寒中，檀香在清新的空气中，飘然而过，令人心旷神怡，接着又传来悠扬的铁笛声，嗅觉与听觉并用，很自然地把人带入超凡脱俗的境界。“玉虬龙”则喻指竹笋，朱熹《新笋》诗曰“下有万玉虬，三冬卧寒土”。“间凝伫、四围冷翠，裹住芳丛”一句谓自己伫立在依旧清寒而含苞待放的花丛树木中，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下阕虚写词人的想象。“是画是诗是梦，恰凭栏闲想，雪意朦胧”，词人通过联想，将梅花置于雪中，进而转入对美好世界的向往。屈秉筠把雪、梅并写，雪因梅透露出春的信息，梅因雪更显出高尚的品格。罗浮世界指罗浮山，这里喻指仙界。罗浮山为道教十大洞天之“第七洞天”，七十二福地之“第三十四福地”，历来许多文人墨客、方士道人纷纷前往山中游览、隐居和修炼，为其作赋吟诗，歌颂赞美。“蝴蝶”则用了庄周梦蝶的典故。作者以罗浮世界比喻自己的前生，想象自己在前生中曾和化为蝴蝶的庄子相遇。“归鸟”是作者的自喻，表达了她远离俗世的愿望。晋代陶渊明曾作有四首《归鸟》诗，其一曰：“翼翼归鸟，晨去于林；远之八表，近憩云岑。”词人在这里化用归鸟的意象，表达了渴望远离尘世但又不知何去何从的无奈。“夕阳斜贮一山空”写夕阳西下的景色，又回到了现实世界。“贮”字用得十分巧妙，将“夕阳”的缥缈高远化作了具体可感，用山来贮放夕阳，想象奇妙。山“空”则是无限惆怅之情的表达，因为无处可归，唯有面对一山夕阳，空寂无语。这就体现了词人在山寺之中，看到梅花时所引起的迷惘惆怅、萦回起伏的情感。“飞楼峭”点明了佛寺所在的位置，是在一处峭立的楼阁之上，众山环抱。作者以“飞楼峭，众峰争赴，袖底玲珑”结句，体现了她的一种处世行事之意。凭栏赏梅，远观众山，将四海风景尽收“袖底”，这种坐观沧海的情怀与气魄，在闺阁词人中实为少见。

综观全词，叙事写景洒脱自如，词境朦胧悠远，令人浮想联翩。作者在词中抒发的是一种对于美好事物转瞬即逝且无法复得的寂寞和哀伤，一种对于个人命运的思考，以及世事无常的幻灭感。与此相应，词人在时空的转换上显得疏密相间，让诗情在仙境与现实之间流淌，这就大大拓展了词的容量，为读者提供了丰富的想象空间。

（汪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