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蕙

【作者小传】

字璞卿，浙江杭州（一说江苏吴江）人。张澹继室。工诗词，善书画。夫妻唱和，一时传诵。张澹每为人题卷册，必张作而陆书之，钤一小印云：“文章知己，患难夫妻，张春水、陆璞卿合印。”著有与张澹合集《玉燕巢双声合刻》。

浣溪沙

陆蕙

十月十九夜寒甚寄外子客中

檐铎郎当雁语孤。霜风走叶柝声粗。可怜情味倩谁摹？ 一点寒灯挑不起，两行清泪滴将枯。问君此境似侬无？

本词是一首寄外词，词人在寒冷的秋夜想起了远在他乡的丈夫，相思之情萦绕心头，提笔写下了这首词。上阕以景为主，融情入景；下阕以情为主，抒写心绪。

上阕一、二两句描写了凄清的秋景。“檐铎”即檐马，又叫“铁马”“风铎”，是铃铎的一种，多悬挂于古建筑物檐角处，风拂过就会发出声音，朱熹有诗云：“山楹雨罢珠帘卷，檐铎风惊玉佩鸣。”（《秀野刘丈寄示南昌诸诗和此》）“郎当”是象声词，形容风吹过时檐铎发出的响声。一阵秋风吹过，檐角的檐铎发出丁零当郎的响声，越发衬托孤雁哀鸣的寂寥无助。“柝”是古代打更用的梆子。深秋之夜，白霜满地，寒风萧瑟，万籁俱寂。树叶恋恋不舍，紧紧依偎着树枝不肯离去，无奈寒风不识温柔，粗暴地将二者分离，卷着秋叶越飞越远。远远的巷道深处传来了打更的梆子声，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响亮，打破了夜的寂静，更打破了女主人公心头的寂静。夜已深，可是她却越发清醒。千思万绪涌上心头，交织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这种复杂的愁思又能请谁来描摹呢？也许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吧。上阕词人着意渲染凄凉的秋意，传达出内心的愁思。

下阕以抒情为主。夜半无眠，她披衣起身。灯花如豆，微弱的光明并不能洒满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一切都似幻似灭。她拿起发簪想去把灯挑亮一点，奈何寒灯好像也感染了她的情绪，挑之无益。叹息中她伴着灯儿坐下，任黯然瘦削的影子在墙壁上投射，忽明忽暗。凝视着灯花，原本已经淡去的愁思又浮上了心头。忽然间惊觉，不知何时泪水已经划过，冰冷的泪痕渐渐地干涸。她为什么流泪呢？是什么事情让她如此心烦意乱呢？读到此处，读者心头都会出现类似的疑问。最后一句，词人给出了谜底：“问君此境似侬无？”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君”啊！因为“君”，她深夜无眠；因为“君”，她独对寒灯；因为“君”，她清泪低垂。他们夫妻二人琴瑟和谐，如今骤然分离，思念如同潮水汹涌而至。漫漫寒夜，更让她忆起以前时时陪在身边的“温暖”。在相思的煎熬中，她的思绪飞到了他的身边，设想着他现在的举动：你现在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在想念着对方呢？“侬”字是南方方言，往往使人联想到江南女子的吴侬软语以及那似水的温婉柔美。“似侬无”仿佛使读者看到了一个清丽婉约的女子垂首低问时那欲说还休的娇羞。本来整首词的调子偏于清冷，突出刻骨的相思所带来的折磨。但是最后一句带来了一抹温柔，词人虽然承受着相思的痛苦，却有往昔甜蜜回忆相伴，如同上好的清茗，苦而弥甘，写出了一位妻子对于出门在外的丈夫的牵挂。这何尝不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呢？这何尝不是“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呢？这何尝不是“魂梦不堪幽怨，更一声啼鴂”呢？

悲秋之情孕育着相思之意，相思之意又助长了悲秋之情，二者交织在一起，凝结成了女主人公无边的愁思。

（李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