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士琪

【作者小传】

（？—1719） 字韫雪，四川西充人。知县马云锦女，知县张应垣妻。曾随父亲宦游江南，中年孀居。喜好诗文，诗多寄物抒怀、言鸿鹄志之作，风格豪放不羁。著有《片石斋烬余草》四卷，《漱泉集》二卷。

齐云楼

马士琪

凭栏天际荡心胸，一片云飞接岱宗。

缥缈层檐疑结蜃，等闲高卧笑元龙。

自传家学三千众，谁数仙居十二重。

为问芙蓉楼上客，何如东海表齐封？

这首诗写作者登齐云楼望远所见之景与所感，鲜明体现出马士琪诗歌在内容描写方面取材多样而不拘囿于闺阁、艺术风格浑厚飘逸而不流于脂粉气的总体特征，可视为其诗歌创作的代表作品之一。题中“齐云楼”在江苏吴县治（在今苏州市旧城区）后子城上，古称月华楼，《吴地记》载“唐曹恭王所建，白居易有齐云楼晚望诗，今名飞云阁”。诗作开篇写登楼凭栏遥望天际，开阔的景象不由得使人涤荡胸臆，笔调阔远而又不虚浮，下句写到远远飘去的云好像能够与泰山相连，不仅将登楼所感与所见融于一体，更是把笔触转向描写诗人的视野所及，为接下来的描写内容进行了巧妙的铺垫。颔联中作者的视角从齐云楼延伸开去，描绘楼势高耸，伸展的屋檐似与缥缈的云相接，让人觉得它是呈现于海上的幻象，如“海市蜃楼”一般。“等闲高卧笑元龙”一句寓两典，其中“高卧”即“高卧东山”意，《世说新语·排调》篇中引高灵戏言谢安时有“卿屡违朝旨，高卧东山”之语，东山是谢安应召前的隐居之地，高卧即高枕而卧，心无尘俗挂碍，后常以“高卧东山”或“东山高卧”喻清高不群、避世山林；而“元龙”则是指三国时的陈登，其人以豪气称，《三国志》卷七《魏书·吕布传》附《陈登传》载：“陈登者，字元龙，在广陵有威名……备因言曰：‘若元龙文武胆志，当求之于古耳，造次难得比也。’”后多用“元龙”称扬气概豪迈或者具有爱国之志的人士，南宋黄机《永遇乐·章史君席上》词中就有“史君自有，元龙豪气，唤客且休辞醉”之语。此联中的两句，以夸耀楼势高巍起笔，借助典故生发开去，描写了词人登高望远，胸臆之间油然激荡而生的高逸情怀，笔势开阔而确有不减须眉的气度与情怀。颈联作者采用虚实相间的手法，分别以孔子弟子之众和遥缈的神仙世界为描写对象，“家学三千众”出自《史记》卷四十七《孔子世家》中“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后常以“三千弟子”“三千徒”“三千众”指孔门弟子或门生。“十二重”亦称十二城、十二楼，传说在昆仑山上，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唐代张籍《赠道士》诗中就写到“茅山近别剡溪逢，玉节青旄十二重”。这两句的笔法虚实相间，典故的运用与情志的抒写浑融，以疏朗的笔法写出对自身才学与心志的自信，具有远超出闺阁女性视野的悠远意境。末联的上句化用王昌龄名作，以“芙蓉楼上客”指代诗人自己登临齐云楼时的寓客身份；下句中“齐封”一语，《国朝闺阁诗钞》（琅嬛别馆本）作“雄封”，因所见多为“齐”字，且“东海表齐封”为固有语词，《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季札观乐中有“为之歌《齐》，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大公乎！国未可量也”句，故此处作“齐封”，用《左传》之意，是指周时姜子牙受封于齐地之典，“东海表齐封”即指昔时姜子牙所受封的齐地，在东海的诸侯国中是可作为表率的。末联以“问”字起笔，却并非有问而发，而是对诗人登游齐云楼所见景色描绘的收束，也自然而然地引出了下句的“何如”二字所领起对于现下场景的感受与评价。但诗人并没有具体、细致地将此时的体会一一形诸于文字，而是就此结束全篇，留给读者细细体会其中意味的无尽空间，更体现出隽永、蕴藉的情致。

这首诗歌无论就描写内容还是情感意蕴而言，都跳脱出闺阁的身份桎梏，不见脂粉味而颇具“须眉气”，艺术风格呈现出大气阔远、浑厚沉郁的总体特征；艺术技巧丰富多样，对仗工稳严整，用典深致，结构妥帖圆融。

（贺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