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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淑娟
【作者小传】
字玉卿,浙江钱塘(今杭州)人。金绳武室。有《昙花集》一卷,与夫《泡影集》合刊,名《评花仙馆词》。
虞美人
汪淑娟
再简雯卿
秋千影落闲庭院,明月移花转。几天不挂玉帘钩,难道春来总是不梳头? 绿窗还是摊书好,何苦寻烦恼?自家去验小腰肢,却比垂杨肥了那丝丝。
这首《虞美人》是女词人以词代书、寄友伤怀之作。受者雯卿的身份不详,很可能是与作者一样的闺阁女子,所以词作中可对她倾吐隐秘衷肠,犹小女子之间常有的喁喁私语。
词所倾吐的感情极为细腻宛转。上片首两句描写庭院景物:春日之夜,明月移动,月光先是照出秋千之影——那秋千,已被闲置于庭院的角落好久,显得空空荡荡。大概是由于庭院的女主人百无聊赖之故,在春天也无心游戏吧。然后月光又照映着院中花丛,告诉女主人,已经到了春色满园的季节了。这两句写景置于开头,当然表现出女词人当时对环境的观察十分细致,但更是传达出她对春日景物的敏感。第三句一转,告诉我们这种敏感的来由:原来“几天不挂玉帘钩”,女主人已经好久没有卷帘开窗,观览外面的世界了。由于她自我封闭于斗室之中,不知窗外已是景象大变,春天似乎是突然被她发现了。说是“难道”,其实是肯定之语。这一句突转,便蕴蓄了丰富的心理语言,这种心理语言当然是非常女性化的,只可对“闺密”言说,也只有“闺密”才会与之心契。那“玉帘”,那“绿窗”,其功能本是闺阁女子用来与外界沟通的,现在却转换成了她有心与外界隔绝的障碍物,所以她好像是突然发现春天已经降临。第四句似问而实答:为什么女主人竟然数日不卷帘开窗,把自己封闭起来,以致不知道春天已临?原来她已经数日不理红妆,简直有点蓬头垢面了。作者就是要对方——当然也包括读者——自己来“解码”,让我们逐层解开她的心理语言的内涵。这使我们油然联想起温庭筠同样是写女子梳妆动作的名句:“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但温词只说此女子是一天懒得梳洗,而且终究还是起来梳洗了,而词中这位女主人却是“春来总是不梳头”,这种在那个时代看来十分反常的举动,正透露了女主人内心深藏的孤寂和苦闷。
下片仍是从这扇窗着笔:“绿窗还是摊书好。”女主人显然是位饱读诗书的才女,她纾解孤独和苦闷的良方就是读书。以书为伴,可以解愁,“何苦寻烦恼”,是自我宽解之语。然而今日此良方似乎也不再灵验,那日积月累的烦恼,岂是一下子可以挥之即去的?在这首词的最后,情感推向了高潮,我们读到了如下的绝妙好词:“自家去验小腰肢,却比垂杨肥了那丝丝。”这真是最典型的女性化笔调!女主人反观自身,顾影自怜,将自己的小腰肢与春天的柳丝作比,但又不愿蹈袭常语,作者不直接说什么“憔悴损”,或者说“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偏偏从“瘦”的反面说“肥”。垂杨柳丝之细弱,人所共知,这位女子的腰肢只比垂杨肥了“那丝丝”,其瘦何如,可想而知!“那丝丝”的重叠,也传达出比况时的语气,更富女性的韵味。我以为,这句说“肥”的比喻句,置于前代众多言“瘦”的名句之中,绝不逊色半点,可能还因为它的创奇出新,而更胜一筹呢!从中我们可以悟到,文学创作即使是写纯粹个人的日常感情,只要有了真切的生活和感情的体验,加上强烈自觉的创新意识,也能写出出类拔萃的作品。
(方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