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锡珪

【作者小传】

字采蘩，江苏上海（今上海市）人。给事中曹一士女，知县叶承室。有《拂珠楼集》。

咏愁

曹锡珪

曲阑干外小楼头，芳草青青逝水流。

明月黄昏人乍别，落花帘幕雨初收。

张衡诗就金刀暗，潘岳吟成玉镜秋。

最是好风吹不到，五侯亭馆野人舟。

这是一首咏愁七律，以七律之齐整咏愁绪之参差，未免失之木讷，而自古以来浩如烟海的秋士易感，又使咏愁一题易流于平庸。此首诗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出自女性诗人之手，略显稚拙而别有一番细致风韵。

首先，在声律方面，本诗取韵下平十一尤，头、流、收、秋、舟五字皆与愁共韵，仿佛每吟一句，便扣一愁，有不尽回环之意；首联“阑干”“楼头”叠韵，“逝水”双声，意图营造一种缠绵唇齿的韵味。其次，在意象方面，首联阑干、小楼、芳草、逝水皆是熟典，如李白之“沉香亭北倚阑干”，李璟之“小楼吹彻玉笙寒”，苏轼之“天涯何处无芳草”，仲尼之“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颔联反用欧阳修“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及晏幾道“酒醒帘幕低垂”，“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诸句，古人以黄昏时为定结婚姻之时，至屈子又以美人自比，以君子比君王，得“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一句，黄昏是履约相会的时刻，在这样一个时刻思念刚刚分开的人，自有刻骨之愁；小晏“落花微雨”中，四望而有飞花摇落纷纷，双燕穿过画帘雨幕，独抛这一人承受孤独之苦，本诗更深一层，人在帘幕后久久驻望，直到花已落、雨已收，一时的孤独熬成长久的寂寞。颈联双典对举，追溯张衡《四愁诗》、潘岳《悼亡诗》，前者写追求美人而路途遥远之愁，后者写明月犹在而妻子已逝之哀，本诗择取“美人赠我金错刀”之“金刀”、“皎皎窗中月”之“月”即“玉镜”这样两个或璀璨或明亮的意象，却使之“暗”、使之“秋”，写满眼愁情，触物皆是灰暗之理，此一理，千古皆然，而有《四愁》，而有《悼亡》，而有《咏愁》。尾联反用宋玉《风赋》典：楚襄王游于兰台，宋玉、景差侍，有风飒然而至，王乃披襟而当之，曰：“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耶？”本诗中“五侯”指权贵豪门，“野人”指平民庶人，此处意为令人快意的风吹不到权贵豪门，也吹不到平民庶人家，与楚襄王“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之意恰恰相反，只因人间悲欢离合、浮沉难定，上至权贵，下至平民，无一例外都要受愁苦侵扰，愁情烦事遮蔽了外物，自然也感受不到风之快哉。

这首诗对仗工整，句句有典，不失大家闺秀风范，首二联物象明晰，尾二联颇有见地，然用词陈旧未见新意，给人以老调重弹之感，用典生硬且无变化，颈联二句可称合掌，尾联又结得消沉，若在上官婉儿看，定要从楼上抛下的。

（张昕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