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友书

【作者小传】

（1803—1875） 字静宜，江苏丹徒（今镇江市丹徒区）人。诸生张壬女，贡生陈宗起室。有《倚云阁诗存》三卷，补遗一卷。

步蟾宫

张友书

闺情

露华初湿苍苔滑。背人偷弄凌波袜。又看残月照帘栊，已过了、归期十八。 灯前暗把金钱撒。香烬也、那堪愁煞。画阑凭遍更低徊，盼不到、一缄书札。

女子怀人之作，往往喜欢身处暝蒙的黄昏，或者仰观幽淡的月色，藉此种或暝蒙或幽淡的意境，把闺中人的内心情思写得十分婉转低回。张友书的这首《步蟾宫》亦复如是。

“残月照帘栊”，便是这种古诗词中常常反复呈现的“规定”情境。上片既云“露华”，显然先写女主人公身在户外的行动举止。时值秋冬季节，小径露湿苔滑，说明夜已深沉，而人尚未眠，若有所待；扯弄鞋袜，是女子下意识的小动作，但既然“弄”而再著一“偷”字，这个动作便产生了某种心理暗示——此女子一定是情有所钟，因而就自然而然地，心有所思了。那么所思为谁？词中没有明言，月儿从“满”到“残”，是那么的无情，加上是“又看”，则不是偶而一看，而是天天在看月从“满”到“残”，“已过了、归期十八”，似乎女主人公与所钟情之人前时约期有定，故她天天在掐指数日，十五、十六、十七……转眼到了十八，望穿秋水，那人却爽约不归！女子心中的盼望、煎熬，那九曲回肠，可想而知。那偷弄的“凌波袜”，也令人心生遐想，“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曹植《洛神赋》），把女子身影的轻盈、曼妙，借助读者的文化修养和艺术想象，也传达了出来。

下片“灯前”云云转到室内场景，最引人注目的是女子撒金钱的动作。撒金钱，是唐宋时盛行的一种元宵习俗。这种习俗好像先出现于宫中，五代王仁裕的《开元天宝遗事》记载：“内庭嫔妃每至春时，各于禁中结伴三人至五人，掷金钱为戏。”看来它原是一种流行于宫苑中的女子游戏，玩乐的时间一般在春天。唐无名氏的《宫词》再现了当时掷金钱游戏的场景：“花萼楼前春正浓，蒙蒙柳絮舞晴空。金钱掷罢娇无力，笑倚栏杆屈曲中。”甚至皇帝也参与到这种游戏中来，史载唐玄宗尝命从楼上撒下金钱令士庶分取为戏；到了宋代，据《宣和遗事》记载，宋徽宗命大臣在元宵节晚上撒下金钱、银钱，让百姓哄抢，以制造节日喜庆气氛。当时的宫廷教坊大使袁绹，还因此作了一首《撒金钱》词，词中有“喜昇平、又逢元宵佳致”的句子，看来，这时撒金钱的游戏已与元宵佳节挂上了钩，因而也很快地普及到民间了。词中女主人公“灯前暗把金钱撒”，我们从这里可以逆推，这首词的背景应该是正月元宵过后。元宵节是中国人家家团圆的日子，那么她暗撒金钱的举动，就有着默默祝祷的内涵了。炉香燃尽，夜阑更深，此怀人之愁浓积难消，于是登楼凭栏，任其往复徘徊，却盼不到一点意中人的音信，“画阑凭遍更低徊”，这一系列的动作和心理描写，细致入微，曲尽人情。张友书自幼爱好吟咏，嫁与同乡书生陈宗起为妻，然而三十岁即守寡。从这首词中的心理描写看，不太可能是婚后的作品，估计是女词人闺中待嫁之时所作。一个古代小女子青春怀人的天真和敏感，尽显于曼妙的文字之中。

（方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