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孟娴

【作者小传】

字靓宜，江苏太仓人。许培秀女，李春海妻。工墨竹，喜吟咏，书法钟王。为女居士，居恒绣佛长斋。有《似山楼遗稿》。

迈陂塘

许孟娴

梅

问枝头、一窝香雪，带将春在何处？月明照彻花无影，可是玉魂来路。花不语、花只向疏帘，暗把寒香度。芳心自许。奈孤鹤忘归，清宵谁守？剩有冷云妒。 消寒意，欲画何如折取。春痕飞绕诗句。年来错认东风好，风惯将花吹去。花且住。花好倩、情丝绣上相思谱。冰颜长驻。待春欲成烟，春归如梦，重与缟仙遇。

自唐代开始，文人咏梅渐成风气。至宋，咏梅诗词峰起，以梅喻怀，寄托自己的高标逸韵、高雅情趣，成为文人笔下恒久的主题。经元、明、清三代，咏梅之风历久不衰。许孟娴的这首《迈陂塘·梅》，正是沿袭这一历代咏梅的风气和写法创作而成。

上片，首韵即言“问枝头、一窝香雪，带将春在何处”，词人为我们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枝傲寒盛开枝头的白梅，香气满溢，洁白晶莹，宛若雪中仙子一般，令人神往，令人喜悦。“一窝”的“窝”字用得极妙，让我们联想到梅花在严寒中盛开时独立枝头、丰盈蓬松的高标逸致。以香雪称梅，除了传达其香气、洁白外，别有一种美感，语言上的，感觉上的。面对如此美景，词人不禁疑问：是春天把它带来的吗？春天在哪里呢？当然这是个无需回答的老问题，妙在词以“月明照彻花无影，可是玉魂来路”作答：明月当空，月光皎洁，照彻花影，这美丽的花仙子，莫非是从那月宫之中降临人间？“玉魂”，在此喻指梅花。也许，词人只是自言自语，又抑或是在轻声询问那仙子一样美丽的梅花。“花不语、花只向疏帘，暗把寒香度”：宛如仙子的梅花只是把那幽幽香气轻轻送过疏帘，送近词人，却未言一语。那美丽的梅花，引人倾慕的是她的冰雪之姿，天生丽质和高雅纯洁。“芳心自许，奈孤鹤忘归，清宵谁守？剩有冷云妒”，自宋代林和靖“梅妻鹤子”之后，便有梅鹤相守之说，可现在，却是梅花依旧，孤鹤不回，如此美丽的梅花，无人欣赏，被人冷落。又有谁会伴她度过这漫长的清宵长夜？孤鹤，可能还化用辽东鹤典故，代指词人的丈夫已经驾鹤西归，剩下她独自一人茕然孑然，“清宵谁守”。词笔至此，又寄寓了词人的良苦心迹。“冷云妒”，是词人感叹梅花之苦，更是感叹自身，感叹世道人情。上片，整体上通过对于梅花美丽盛开以及词人的心理活动的描写，表现出词人爱梅、惜梅并为梅花无人欣赏而感到无尽惋惜的感伤情怀。

下片，“消寒意，欲画何如折取。春痕飞绕诗句”，为了消去这冬日的寒意，词人本想画一枝不惧严寒的梅花，但是，这怎比得上折一枝真正的梅花在手呢？如此亲近地面对梅花的冰肌玉骨、素颜芳姿，使得词人诗兴大发，吟咏不停。此时，情感丰富的词人的情绪又渐渐高涨起来，欢乐起来。“年来错认东风好，风惯将花吹去”，世人都以东风送暖为好，可惜，东风起时，美丽的梅花就要被吹落了。这是多么令人惋惜的情景。词人的情感再一次低沉。如何才能让这美丽的梅花留住芳姿呢？词人似乎禁不住呼唤：“花且住。花好倩、情丝绣上相思谱。”词人想让那飘落的梅花暂时停住，好让她用满满的真情，把它绣在那饱含着相思之情的画谱之上，这样就可以使她那藐姑射仙人一样的冰颜，她的倩魂丽影长驻。“待春欲成烟，春归如梦，重与缟仙遇”，词人畅想道：等到春天将要化作一缕青烟，化作一个梦，悄然归去后，自己就可以不必伤心，因为可以在绣好的相思谱上再见到梅。这是一个忧伤却又美好的，令人充满希望的计划，如仙话，如童话。下片，通过折梅赋诗、感叹梅花落去等情节的描写，表现出词人对于梅花的喜爱以及对梅花终要落去的惋惜。情感一波三折，委婉缠绵。

许孟娴的这首《迈陂塘·梅》，可以说是继承了唐宋以来文人借梅抒怀表情的传统，既表现了梅花凌寒盛开、卓然不群的高格逸致，也表现了词人爱梅惜梅并为梅花不被欣赏感到惋惜的情感，寄托了词人清高自守的高雅情怀。

（褚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