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梦珏

【作者小传】

字玄文，号篆生。江苏江宁（今南京）人。卞琳长女，孝廉刘师俊妻。母吴岩子授之文史，博通翰墨，诗书画无不精妙，其诗不染香奁陋习，而带林下之风。著有《绣阁遗稿》《卞玄文诗》和《家庭合唱集》。

湖楼

卞梦珏

一湖幽况送诗篇，画阁初晴暮卷帘。

两岸烟岚飞鹤点，数声钟磬醒鸥眠。

山从虚镜遗真影，塔向空天立自然。

多少白云分片段，悠悠竟与远峰连。

这首诗写出了诗人登上湖楼所看到的美丽风景。

首联交代了诗人所在的位置以及时间。“初晴”意味着新雨过后，“暮”字则点出了时间是在傍晚。诗人在黄昏时分于阁楼窗前卷帘望去，湖水幽渺澄净，让人顿生诗兴，仿佛是这美景将诗篇呈送到诗人的手边一般。这两句起得很自然，尤其“送诗篇”三个字，使得“卷帘”的动作合情合理，面对这样的美景，相信谁也不愿意错过；同时又为后面景物的描写提供了极合理的铺展，显得自然而无拼凑之嫌。“卷帘”这个意象在诗词中比较常见，比如白居易的“夜深明月卷帘愁”，杜甫的“卷帘残月影，高枕远江声”等等，而诗人这里的卷帘动作则是为了与“送诗篇”前后关联，使这首诗的内容很自然地过渡到下一联的景物中。后面六句都是诗人眼底尽收的美景，为我们展现了一幅清新悠远的晚晴天水图。在诗人的眼中，湖水的两岸烟岚萦绕，而诗人透过这朦胧缥缈的岚气，仿佛能看到数点鹤鸟远远飞向苍穹。远处荡漾起的数声钟磬声则无端惊醒了酣眠在水中的鸥鸟，这与杜甫的“沙暖睡鸳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两句诗所包含的景物共同构成了一幅动中有静的画图，动物与自然景物在一起和谐融洽。颈联里诗人将视野放远，从近湖走向远山。这湖水里倒映出来的远山给了诗人一个美丽的错觉，仿佛在如镜面般的湖水中所映衬出的山影才是真正的连绵起伏的山。再次放眼望去，远处的塔高高地向上矗立，与天空自然和谐地融为一体，视野由近及远，对静态的山与塔的描绘构成了与颔联相对的一幅静景图。尾联，诗人用更远的白云作合，在她眼中的片片白云在天际错落成段成章，每一片似乎都与远山相连，成为一体，让诗人也感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从而将整首诗的眼界放得更宽放得更远，同时也留给我们无尽的遐想。

整首诗的意境如云般悠远，如山般绵长，围绕着诗题中的湖楼，对湖楼周围的景物展开细腻的描摹。整首诗的结构也很清晰，层次分明，中间两联的对偶也比较工整，让读者在清新自然的语言中，体会出一种人与自然之间无限的亲近之感，体现出诗人敏锐的眼光和细腻的感情。

（李睿红）

落梅

卞梦珏

静夜新雷雨欲滋，无端愁为落梅支。

因追灞上初春日，转念孤山二月时。

香雪易飘风细细，飞琼难挽柳丝丝。

问梅那得情如我，只恐桃花笑也痴。

这首惜花诗是卞梦珏比较有名的诗作，短短数句颇能体现出诗人细密的心思和细腻的感情。

首联交代了在一个寂静的雨夜，诗人或许是因雷声而无眠，从而起坐听雨。新雷、春雨，夜深而发，难免会打落枝头的梅花，故而此时诗人因梅落而略显忧愁，在揭示本诗主题的同时也自然引出下句。从后文我们可以体会到，虽然诗人在雨夜之中“愁落梅”，但诗中的情感基调却并不因此而哀伤。在颔联和颈联中，诗人都一直在追忆灞上初春时节和孤山二月的时候，梅花开得如斯繁盛的情形：诗人眼中的梅花如含香的白雪，那梅香随着细细的春风而悠远，飘向远方；春风吹起片片的飞花，也似难以绾住绦绦的柳丝，想来这情形也应是温柔而缠绵的，花与树之间仿佛有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千年来阅尽行人别愁的长安灞上，初春恰逢柳丝初萌；当年林和靖先生曾隐居种梅放鹤的西湖孤山，二月梅花正盛放。颔联二句实则与颈联相绾合。清代厉荃《事物异名录》中转引《湖壖杂记》：（杭州）湖墅有三胜地，西溪之梅名曰香雪。清代诗人常用香雪来形容梅花，比如龚自珍的一首《虞美人》词中即有：“笛声叫起倦魂时，飞过濛濛香雪一千枝。”“飞琼”本是传说中西王母身边的侍女，又用以泛指仙女，同时“飞琼”也可指代飘飞的白雪、落花等等，如宋辛弃疾《满江红·和范先之雪》词有云：“天上飞琼，毕竟向人间情薄。”诗人巧妙运用了这两个典故，将自己惜梅、忆梅的感情写得含蓄婉约。在这里，诗人由追忆往日的风景而转入对那段赏花的美好记忆的追述，不论是诗句间的承接还是描写的笔法都十分流畅自然。尾联里诗人从回忆中走出，回到现实，想到刚刚追忆过的美好和自己的善感多愁，诗人不禁自嘲了一番，并以此作结：想要问梅一声，世间是否也有如我一般对落梅的飘零如此挂怀的多情人？只怕那桃花知道我是如此的善感多愁，也会笑我太过痴情吧。桃花之笑，固然是在笑诗人对梅花的痴情，同时也可理解为笑诗人似乎不知道那梅花凋零之日正是桃花盛放之时，这一笑可谓别有韵味。

整首诗娓娓道来，因听雨而惜梅，又因惜梅而思梅，最后因思梅而自思，让读者跟随着诗人的思绪和笔触而产生相应的情感波动。诗人没有选择用华丽优美的词语去形容梅花，却让读者在一种淡淡的氛围中感受到了诗人的心思与多情，而这也是这首诗能够打动人心的地方。整首诗的语言细腻，笔调轻柔，尤其尾联用反问和拟人的手法，选择桃花来笑我痴情，形成人与花的对比，值得我们细细回味。

（李睿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