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电影:《骇客帝国》与《楚门的世界》:世俗化带来什么
我看电影:《骇客帝国》与《楚门的世界》:世俗化带来什么
王怡
我本来想借此讨论现代传媒的控制力,和对于民主和个体权利的伤害。但临时看到了另一部类似的电影,1959年迪克导演的《脱节的时间》。主角生活于50年代一个田园般的加州小镇,过着简朴的世俗生活。但他慢慢发现了整个小镇,居然是一片虚假的景象,是对于他的欲望的刻意迎合。就像这部电影里楚门发现自己的家乡是一个巨无霸的摄影牛棚,而自己是一部24小时直播的电视节目的主角。尽管两部电影中的虚假生活来源不一,但他们的相似处让我忘记了传媒对楚门生活的操纵。我的注意力在写作时完全放在了虚假本身。
虚假得更加彻底的则是《骇客帝国》。所有人生活在一种虚拟的现实中,由一台超巨型的计算机产生和控制,我们生活在操作者的电脑里,真实的世界则是一片废墟,是全球战争之后炸回了石器时代的荒芜景观。如果主人公最终不能离开电脑母体(matrix)而回到现实,甚至并不知道母体的存在。那么他们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和我们今天的生活究竟有什么不同呢?也许我们对于太空的探索在本质上,不过是像楚门一样在大海上寻找着摄影棚的尽头。
而宗教与信仰也是一种形式的探索。一种在真相尚未揭露之前的美好想象。在楚门的世界中,导演的意义就犹如上帝。这是理性和传媒力量的僭妄,也是我本来想要讨论的方向。但也许显得更加重要的主题,是这三部片子的一个共同点,即我们为什么在生活当中感到越来越真实的虚妄?或者我们为什么对于生存背后的无意义的、和被操纵的真相充满怀疑与恐惧?在楚门的世界和matrix的世界中,在现代性所体现出来的世俗性之前,我们看不到也不愿想象一个具有超越性的真相。现代媒体和计算机网络成为了上帝的替代品。在一个过分世俗化的后现代,上帝可以意味着什么?这三部电影给我的结论是:上帝就是高科技。
哈贝马斯对于911事件的解读,不是把它看作文明之间的冲突,而把它看作宗教世界对于世俗化的拒绝和反抗。现代社会是一个世俗化的世界,现代政治亦是一种世俗化的政治。我倾向于把现代政治的世俗化看作属于我们个人的自由和梦想的保障。但政治领域的世俗化是否可以与个人精神世界的非世俗化共居一室呢?现代社会是否不可避免的全面的世俗化,以致纽约的居民们已经无法理解劫机分子的动机,一个人怎么会那样不把自己的生命当一回事呢?在纽约的世界里,也就是楚门的世界和matrix的世界里,也就是我们正在高歌猛进迈入的那个世界里,已经找不到任何可以让一个个体甘愿牺牲自己去达成的社会目标。这就是哈贝马斯所谓“世俗社会与宗教间的紧张关系”。
在超越性解释和社会共同目标面前的彻底世俗化、个体化和技术化,他的后果除了我们所想念的现代民主与个人自由以外,是不是一定要伴随着楚门般的命运,和纽约市中心犹如《骇客帝国》中的瓦砾场?这之间有因果关系吗?楚门的命运和世贸中心的命运是否真的与这个世界的过分世俗化有关?这个问题提出来,但我无力回答。我只知道,在这三部电影里的生存处境,是和我们比较相似,而和中东的穆斯林们相去甚远。
2001-1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