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电影:梦想的《杀戮之地》
我看电影:梦想的《杀戮之地》
王怡
《杀戮之地》
1975年初,波尔布特等人在柬共发起总攻前作出决议,要在全国胜利后取消城市。是年4月17日,金边沦陷。200万人口被紧急疏散,逃亡乡村。到9月底,全国城镇都完成了迁出人口的任务。城市当作资本主义的渊薮被消灭了,在影片中,作为私人财产和个人生活的象征,进城的坦克肆无忌惮的将一辆自行车轧毁。
在《西西里的女人》中,少年雷纳多骑着自行车追逐着梦中的情人曼丽塔。《ET》中的少年们骑着自行车在警察的围堵下救出了外星人,那个自行车在月空下冉冉升起、飞越高山的镜头,曾经激起我们多少的梦想与希望啊。他让大仲马在《基督山伯爵》中写下的最后一句话不再空洞:“人类的一切幸福,都存在于下面的5个字中——等待和希望”。
但那些旋即生活在高棉劳改营中的少女们,那些失去了对一辆自行车的渴望的男孩子,他们又在等待什么。在乡间的一所临时学校里,一个孩子在黑板上画上了一个完整的家,有父母、有房间、有鲜花。一个同龄的女孩走上去,在这幅图画之上打上巨大的叉。那个少女的目光令我不寒而栗,那种可以将一个少女的目光变得如此怨毒而坚决的力量,更加令我不寒而栗。
乌托邦在这里表现出一个巨大的悖论。一方面它代表着人类最宏伟的一个梦想,一个属于共同体的终极梦想。但另一面,它却必须扼杀一切属于个体的梦想,它要求每个人放弃自己的具体而微的希望,去成全那个高高在上的共同目标。如同潘在劳改营中所说,党教导我们,“梦想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所以在影片的结尾,红色高棉在1979年仓皇撤离,败入山区。此时响起了约翰列农那首著名的歌曲《IMAGE》,——you will say I’m a dreamer, but I not the only one。当一个超越于所有人之上的宏伟梦想退场之后,属于每个人的真正的梦想才终于开始。
萨特借助于他笔下的人物说,“他人就是地狱”。当“他人”不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一个隐去面目的整体时,当这个整体冉冉升起,把我们笼罩在他的阴影下,我会说,他人,真的就是不折不扣的地狱。
一个竟然让少女在幸福家庭的图画上打上叉叉的社会,不是地狱又是什么?
2001-0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