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后的会道门·三台县
1949年后的会道门·三台县
王怡
2005年7月19日,我在天涯社区开了一个博客,后来被封了。下面是当时第一则博文。今天翻出来并略作修订,留作纪念:
进书店翻书,看到厚厚两册《中国会道门史料集成》。先看老家三台的页码。一看吓了一跳。1949年后的三台县,有所谓会道门信徒5万余人,其中一贯道信众约3万余,30年代随着东北大学的流亡传播而来。其余多为红莲教徒。1960年,我的祖母饿死在家门口。可怜我的故乡,当时有佛教徒三千余人,揭竿而起,称帝、封帅,建号“天朝佛国”。他们作民谣,攻打四处乡镇。民谣称,“天要干三年,人要死十分之八”。
这支暴动队伍兵分五路,打到县城之前被剿灭。为首8人被处死,余众四散。
在这套史料集成中,见到政府对基督教、天主教等宗教的打压实在还算轻微的。对那些被列入“封建迷信”的会道门,竟是一概的残酷镇压。四川是会道门与偶像崇拜最兴盛的地方之一,刘邓大军入川后,以武力取缔,三年间近4万人被捕,被枪毙或关押。但从50年代到80年代末,尤其是在镇反、反右、大饥荒、文革和严打中,四川的农民们,竟有1000余次揭竿而起,被称为“复辟案件”。其中有400多次改朝称帝、封帅、拜相。如我的朋友老廖曾在狱中,与“大有国”国王关在一起。此人在80来年代初领着全乡暴动,以“大有国国王”的名义致信“中共国国王”邓小平,宣布独立。
可怜历史被遮蔽到一个地步,见多识广的知识分子,也多以为老廖讲的故事,只是文学笔法。以1960年、三台县这一场饥民暴动为例,我甚至在父辈中,也从未听闻此事。莫说国家、民族这些吓死人不赔命的概念,就是小小一个县份,乡下人别无出路,只能以命抗命,以偶像敌偶像,以邪教对邪教。舍去许多性命。而我竟然40年后才第一次知道。打电话问我教书的爹,他也说,没有听说过啊。
可怜今天,仍有人传言毛时代如何和谐,农民如何“感恩”。我的乡民没有话语权,颂歌唱遍了天下,不幸却传不出几十里。冤枉,冤到了这个份上。
2007-07-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