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城楼
安定城楼①
迢递高城百尺楼② ,绿杨枝外尽汀洲③ 。贾生年少虚垂涕④ ,王粲春来更远游⑤ 。永忆江湖归白发⑥ ,欲回天地入扁舟。不知腐鼠成滋味⑦ ,猜意鹓雏竟未休!
【题解】
开成三年春,义山参加博学宏词科考试,考官周墀、李回已经录取他,有一位中书长者说:“此人不堪。”将他的名字涂掉。义山在朋党势力的排挤下落选。这年春天,入泾原节度使王茂元幕府,登安定城楼而赋此诗。诗的前半谓登高望远的同时,俯仰身世,无异于贾谊、王粲的不幸遭逢,思之伤心也。后半谓己长想作出回天转地之伟业,白发归隐江湖;本不屑于利禄,不意反遭恶势力之猜忌不休也。其时义山尚未婚于王氏。刘、余《集解》认为“应博学宏词试当在前,入幕当在后,成婚则又入幕之后也”。此说可信。义山用典最为精确,若已婚于王氏,不得以王粲登楼自比。王粲年十七至荆州依刘表,刘表爱其才,答应招他做女婿,后以粲貌寝体弱而反悔,加上十二年不受重用,所以登楼消忧。义山婚后决无此种情况。本篇是义山自伤生平的抒情诗之代表作,“永忆江湖”一联给全篇带来无限生机,表达了诗人远大的襟怀,贾生、王粲之悲也就不占主要地位,鸱鸮腐鼠何足挂齿!《蔡宽夫诗话》:“王荆公晚年亦喜称义山诗,以为唐人知学老杜而得其藩篱者,唯义山一人而已。每诵其‘雪岭未归天外使,松州犹驻殿前军’,‘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与‘池光不受月,暮气欲沉山’,‘江海三年客,乾坤百战场’之类,虽老杜无以过也。”
【注释】
①安定:唐关内道泾州安定郡,泾原节度使治所,在今甘肃泾川县北。
②迢递:见《宿骆氏亭》注③。
③汀洲:水边地或水中沙渚。
④贾生:贾谊,河南洛阳人,十八岁为汉文帝博士。他的《陈政事疏》有云:“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他忧心国事,却遭到老官僚周勃、灌婴等人的诽谤打击,被贬为长沙王太傅。
⑤王粲:东汉末年著名文士,建安“七子”之一。曾依刘表十余年不被重视,为舒散愁思,登当阳麦城城楼,作《登楼赋》。
⑥永忆:长想。扁舟:小舟。入扁舟:喻功成身退,学范蠡作五湖之游。
⑦腐鼠:死老鼠。鹓雏:鸾凤一类的鸟。《庄子·秋水》:“惠子相梁,庄子往见之。或谓惠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于是惠子恐,搜于国中三日三夜。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雏,子知之乎?夫鹓雏,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鹓雏过之,仰而视之曰:嚇!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嚇我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