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八日夜与王郑二秀才听雨后梦作
七月二十八日夜与王郑二秀才听雨后梦作①
初梦龙宫宝焰然② ，瑞霞明丽满晴天。旋成醉倚蓬莱树③ ，有个仙人拍我肩④ 。少顷远闻吹细管⑤ ，闻声不见隔飞烟。逡巡又过潇湘雨⑥ ，雨打湘灵五十弦⑦ 。瞥见冯夷殊怅望⑧ ，鲛绡休卖海为田⑨ 。亦逢毛女无憀极⑩ ，龙伯擎将华岳莲(11) 。恍惚无倪明又暗(12) ，低迷不已断还连(13) 。觉来正是平阶雨(14) ，独背寒灯枕手眠(15) 。
【题解】
题为梦作，则难以坐实。但是从来说梦者，皆有所谓而发也。义山一生遭逢不幸，不幸的经历形成了本篇说梦的心理基础。首二句言少年时代踌躇满志，视皇都禁近不难立致也。“瑞霞明丽”言彩云若锦，前程美好也。“旋成”二句谓登进士第，受知于王茂元也。蓬莱、方丈、瀛洲，海上仙山也，登第曰登瀛。“少顷”二句谓茂元初卒，如仙人之鸾车凤管邈然远去，竟隔烟雾。“逡巡”二句谓桂管、湖南之行，皆失意也。雨打湘灵，比贬窜也。“瞥见”二句谓瞥见令狐绹，绹不理睬，感到失望；沧海变桑田，牛党已得势。“亦逢”二句谓欲如毛女之学仙，亦觉无聊；欲攀华岳之莲，而有力者又独擎之。“恍惚”二句谓心情恍惚，梦绕魂牵，无力解脱。末谓梦醒之后，始觉孤单冷落，凄凉不已。通篇借梦境写身世遭逢，风格效“长吉体”。诗人运用神话传说中各种有声有色的鲜明形象来暗示内心的微妙世界，抒发微妙情绪，来表现他内心的“最高真实”。他竭力回避写实，侧重以敏锐的感觉、奔放的想象，以隐喻和意象来构造意境，力求表现方法上的浓缩和精练，其效果可与现代象征派大师的诗作媲美。写作时间很难说定，暂系于大中四年在徐幕时。
【注释】
①王、郑二秀才事迹不详。
②宝焰然：珠宝光彩灼烁，如火焰燃烧。然同燃。庾信《奉和赵王隐士诗》：“山花焰火然。”
③旋成：顷刻，不久。蓬莱树：神木。
④郭璞《游仙诗》：“左挹浮丘袖，右拍洪崖肩。”
⑤细管：箫笛一类管乐。
⑥逡巡：顷刻。
⑦湘灵：湘水之神。楚辞《远游》：“使湘灵鼓瑟兮，令海若舞冯夷。”五十弦：指瑟。
⑧冯夷：河神，一名河伯，一名冰夷。
⑨鲛绡：相传为鲛人所织之绡。张华《博物志》：“南海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此句谓鲛绡还没来得及出售，可是沧海已经变成桑田。
⑩毛女：《列仙传》：“毛女，字玉姜，在华阴山中，形体生毛，自言始皇宫人。秦亡入山，道士教食松叶，遂不饥寒。”无憀，即无聊。
(11)龙伯：古代神话中巨人国的人。巨人之国即龙伯之国。其人长数十丈，举足不盈数步而及于五山之所，一钓而连六鳌。见《列子·汤问》。擎：举起。华岳：西岳华山，山有莲花峰。一说山顶有池，池生千叶莲花。
(12)无倪：无边际。李白《古风》：“飘飘入无倪。”
(13)低迷：模糊不清。
(14)平阶雨：积水平阶。
(15)朱彝尊曰：“独背寒灯，则二秀才已去矣。此亦点题衬题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