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香曲
钿云蟠蟠牙比鱼① ,孔雀翅尾蛟龙须② 。漳宫旧样博山炉③ ,楚娇捧笑开芙蕖。八蚕茧绵分小炷④ ,兽焰微红隔云母⑤ 。白天月泽寒未冰⑥ ,金虎含秋向东吐⑦ 。玉佩呵光铜照昏⑧ ,帘波日暮冲斜门⑨ 。西来欲上茂陵树⑩ ,柏梁已失栽桃魂(11) 。露庭月井大红气(12) ,轻衫薄袖当君意(13) 。蜀殿琼人伴夜深(14) ,金銮不问残灯事(15) 。何当巧吹君怀度(16) ,襟灰为土填清露。
【题解】
本篇的主题很难把握。冯浩以为是咏宫人入道,张采田谓“此篇只可阙疑”,刘、余《集解》以为是“咏陵园宫女”。刘、余的说法是正确的。古代帝王死后,其灵位被安放在陵园中供奉,事死如事生。陵园内设官置卫,安排宫女守陵,夜以继日,香火不绝。诗中女主人公系故君宫嫔,君王死后,为其守陵,日夜相伴,到死方休。首二句写烧香所用的香炉形状。三四句接着就说明此陵园中的香炉即是从前宫中之旧物,添香的宫嫔依然脸上堆着笑容,灿若芙蓉。“八蚕”二句写分香燃香。“白天”二句谓深秋日光如月光之寒凉,但尚未结冰;焚香至夜晚,悄然望见参、昴诸星出现在西方。“玉佩”二句谓天气寒凉,室中因燃起香炉而有水汽,玉佩因蒙上水汽而失去本来的光泽,而有呵气之后的模糊光泽,同时室内的铜镜也因水汽而昏翳;室中的香气正浓,日暮时气流冲向角门,掀动门帘。“西来”二句谓香气直欲出门西向飘往故君坟茔寻其踪迹,可惜在柏梁台上咏诗而且欲种蟠桃的人,其魂魄早已仙升。“露庭”四句谓皇宫内炉火通红,喜气洋溢,宫娥轻衫薄袖新承恩泽;玉人陪伴君王直到深夜,新主哪里会问及故君宫嫔在陵园独向残灯呢!末二句谓如何能将香气吹入君怀,用襟袖揽取香灰填没坟上如泪珠一般的清露啊!言外之意,乃自问何时了结此生。通篇只围绕烧香一事,却写尽了宫嫔的悲哀。风格亦酷似李贺诗歌。
【注释】
①钿云:香炉盖上用金银镶嵌的云形图案。蟠蟠:盘绕的样子。牙比鱼:指香炉盖上铸有鱼牙形状。比:排列。
②《初学记·香炉》:“王琰《冥祥记》曰:‘费崇先少信佛法,常以鹊尾香炉置膝前。’”齐刘绘《咏博山炉诗》:“下刻蟠龙势,矫首半衔莲。”
③漳宫:指魏宫。邺都在漳水之侧,故云。博山炉:《西京杂记》:“长安巧工丁缓者……作九层博山香炉,镂为奇禽怪兽,自然运动。”
④八蚕茧丝:姚宽《西溪丛语》曰:“言蚕(一年)养至第八次,不中为丝,只可作绵,故云八蚕之绵。”炷:一炷香,一枝香。此句谓将要烧的香分成若干小炷,再以茧绵包裹,取其易燃。
⑤兽焰:《语林》:“羊琇骄豪,乃捣小炭为屑,以物和之,作兽形,用以温酒,火热既猛,兽皆开口,向人赫然。”隔云母:用云母片承香隔而烧之。
⑥月泽:月光。
⑦金虎:指参、昴诸星。《文选》陆机《赠尚书郎顾彦先》诗:“望舒离金虎,屏翳吐重阴。”《石氏星经》曰:“昴者,西方白虎之宿也。太白者,金之精,太白入昴,金虎相薄,主有兵乱。”金为太白,虎为昴,均在西方,故曰“含秋向东吐”也。
⑧铜照:指镜。
⑨帘波:水纹也。《西京杂记》:“汉陵寝皆以竹为帘,帘皆水纹及龙凤之像。”斜门:宫中角门。
⑩茂陵:见《茂陵》注。
(11)柏梁:柏梁台,汉武帝元鼎二年建。朱注引《王母传》:“帝食桃,辄收其核。母问帝,帝曰:‘欲种之。’母曰:‘中夏地薄,种之不生。’帝乃止。”栽桃魂:指汉武帝。
(12)道源注:“殿前广庭曰露庭。四周有屋,中空曰月井。”大红气:谓炉火炽灼,香气四溢。
(13)指烧香时所穿轻便服装。
(14)琼人:玉人,谓蜀先主之妃甘皇后。《拾遗记》:“蜀先主甘后玉质柔肌,先主召入绡帐中,于户外望者如月下聚雪。河南献玉人高三尺,置后侧,夕则拥后而玩玉人,后与玉人洁白齐润,殆将乱惑,嬖宠者非惟嫉后,亦妒玉人。”
(15)《贞观纪闻》:“贞观初,天下父安,时属除夜,太宗延萧后同观灯,问曰:‘隋主何如?’后曰:‘隋主每除夜殿前诸院设火山数十,尽沉香木根,每一山焚沉香木数车,火光暗,则以甲煎沃之,焰起数丈,香闻数里,一夜之间,用沉香二百余乘,甲煎二百石。’”沉香,即沉水香。甲煎(音箭),也作夹煎,香料名。
(16)古诗:“顺风入君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