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槛
镜槛①
镜槛芙蓉入,香台翡翠过② 。拨弦惊火凤③ ,交扇拂天鹅④ 。隐忍阳城笑⑤ ,喧传郢市歌⑥ 。仙眉琼作叶,佛髻钿为螺⑦ 。五里无因雾⑧ ,三秋只见河⑨ 。月中供药剩⑩ ,海上得绡多(11) 。玉集胡沙割,犀留圣水磨(12) 。斜门穿戏蝶,小阁锁飞蛾(13) 。骑襜侵鞯卷(14) ,车帷约幰 (15) 。传书两行雁,取酒一封驼(16) 。桥迥凉风压,沟横夕照和(17) 。待乌燕太子(18) ,驻马魏东阿(19) 。想象铺芳缛(20) ,依稀解醉罗。散时帘隔露,卧后幕生波。梯稳从攀桂(21) ,弓调任射莎(22) 。岂能抛断梦,听鼓事朝河(23) ?
【题解】
本篇是艳情诗,诗人所爱恋的女子是宫女。开始二句谓曲江上的水榭被荷花包围,与香尘台无异,芙蓉伸枝入内,翠鸟常来光临。暗喻常有女性来此香榭赏光。“交扇”二句谓宫女中有乐妓弹奏琵琶,奏《火凤曲》;另有宫女挥动鹅毛扇,习习生清风。火凤、天鹅,兼喻座中著红裙白裙之女子。“隐忍”二句谓宫女笑容含而不露,唱起阳春白雪之歌,歌声激越动听。“仙眉”二句谓宫女眉目清秀,如雕花镂琼,玲珑可爱;发髻盘曲,饰以螺形之钿。“五里”二句谓宫女一去,如隔云雾,如隔银河。“三秋”兼有“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之义,并非实指。“月中”四句谓宫女回宫从事劳作的情况,捣药,织绡,永无已时。宫女的劳动还包括擦洗玉石、犀角制作的器皿,以又白又细的胡沙擦净玉器,用清净水洗擦犀象之器。“斜门”二句谓宫女如同戏蝶、飞蛾从后宫侧门进出,常锁于小阁之中,幽居寂寞。李贺《三月过行宫》:“垂帘几度青春老,堪锁千年白日长。”“骑襜”二句谓宫女骑马出门时,蔽膝之围裙因鞍鞯的妨碍而卷起,从旁可以窥其玉腿丰臀;乘车时车幔围裹成圆形,约束严实,则难于窥艳。“传书”二句谓通过宫监进出传书递简,私约情侣;遣使以封驼取酒,以备宴饮。“桥迥”二句谓晚风夕照时在河桥相会。“待乌”二句谓己先到桥头久等。燕丹、曹植,诗人自谓也。“想象”二句写幻想中当有之事,即恋人铺好香被,仿佛她已解下罗裙。“散时”二句谓脱衣之前先将窗帘垂下以防雾露侵入,躺下之后,放下罗帐,罗帐因晃动而生波。“梯稳”二句谓恋人居楼上,梯甚稳固,登梯而上自可攀到桂花。弓已调正,自能射取猎物,比喻放心大胆地欢会。《无题四首》之三曰:“楼响将登怯”,可证其登楼之想望。末谓好梦已断,仍希望向梦中寻求,哪里能听晨鼓而趋朝办公呢?本篇也是五言长律,写作时间当是义山做秘书省正字之时。
【注释】
①镜槛:近水的台榭。芙蓉、翡翠皆水榭旁边景物。或以为当从《才调集》作“锦槛”,更解释为锦棚.大错。朱注:“镜槛,水槛也。水光如镜,故曰镜槛”。
②香台:《拾遗记》:“石虎舂杂宝异香为屑,使数百人于楼上吹散之,名曰香尘台。”过音锅。
③火凤:乐曲名。《唐会要·宴乐》:“贞观末,有裴神符者,妙解琵琶,作《胜蛮奴》、《火凤》、《倾杯乐》三曲,声度清美,太宗深爱之。”《春秋演孔图》:“凤:火精也。”
④交扇:挥扇。天鹅:指鹅毛扇。火凤、天鹅,兼喻座中女子。
⑤阳城笑:谓巧笑迷人。宋玉《登徒子好色赋》:“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隐忍,含而不露的意思。
⑥喧传:喧闹。郢市歌:宋玉《对楚王问》:“客有歌于郢中者……其为《阳春白雪》,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
⑦《法苑珠林·敬佛篇》:“发似光螺,眉方翠柳。”镜槛可能建筑在曲江上,临水台谢必多。
⑧《后汉书》言张楷性好道术,能作五里雾。
⑨河:天河。二句谓与宫娥于镜槛一别,如隔云雾,如隔河汉。
⑩供药:用嫦娥窃药奔月故事。剩:多也。
(11)得绡:用鲛人织绡故事。二句谓宫女捣药、织绡。
(12)胡沙:《寰宇记》:“邢州贡解玉沙。”《齐东野语》:“玉人攻玉,必以邢河之沙。”圣水:《水经注》:“圣水出上谷郡西南圣水谷。”宋敏求《长安志》:“圣水泉出咸阳县西昆明池北平地上也。”
(13)此以戏蝶、飞蛾喻幽居女子。
(14)襜:蔽膝之围裙。鞯:马鞍之垫褥。
(15)幰:车帐。 (音讹):将方形去角变为圆形。二句写出游时骑马乘车之态。
(16)一封驼:单峰驼。
(17)二句谓黄昏约会之地。迥:高,远。凉风、夕照,十分惬意。
(18)待乌:《艺文类聚》:燕丹子曰:“秦止燕太子丹为质曰:‘乌头白,马生角,乃可归。’丹仰天叹,乌即白头,马为生角。秦王不得已而遣之。”
(19)驻马:停马。魏东阿:曹植于魏明帝太和三年徙封东阿王。《洛神赋》:“余从京师,言归东藩,背伊阙,越 辕,经通谷,陵景山,日既西倾,车殆马烦。尔乃税驾乎蘅皋,秣驷乎芝田,容与乎阳林,流眄乎洛川。”二句写自己的渴望与流连。
(20)“想象”四句幻想酒阑夜宿的情景。
(21)攀桂:神话说月中有桂树,缘天梯可以攀桂。
(22)莎:莎草,香附子,地下有纺锤形之细长块根。《北史·豆卢宁传》:“尝与梁仚(音先)定肄射,乃相去百步悬莎草以射之,七发五中,定服其能。”唐宫女有射生活动(射生取物)的游戏。唐王建《宫词》:“射生宫女宿红妆,请得新弓各自张。”
(23)珂:马笼头上的玉饰。二句谓不能舍其欢会而听鼓事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