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愁果有愁曲北齐歌
无愁果有愁曲北齐歌①
东有青龙西白虎② ,中含福星包世度③ 。玉壶渭水笑清潭④ ,凿天不到牵牛处⑤ 。麒麟踏云天马狞⑥ ,牛山撼碎珊瑚声⑦ 。秋娥点滴不成泪⑧ ,十二玉楼无故钉⑨ 。推烟唾月抛千里,十番红桐一行死⑩ 。白杨别屋鬼迷人(11) ,空留暗记如蚕纸(12) 。日暮向风牵短丝(13) ,血凝血散今谁是(14) ?
【题解】
北齐后主高纬是一位荒淫的君主,贪游乐,喜畋猎,宠女色,在位十三年而亡国。公元577年,后主及太后、幼主、诸王、淑妃等被北周将领尉迟纲所获,送往长安,后被诬为谋反,全部赐死。首二句谓北齐后主这位“无愁天子”左右皆辅弼之臣,自己如同居于中央之福星,掌握一切枢机。三四句谓后主没有把长安的北周政权放在眼中,视渭水如漏壶、清潭,开拓疆土亦不到渭水之滨。五六句谓北周兵马踏空而来,齐后主如齐景公之忧生,毁宝器而降周。七八句谓后主之宠妃冯小怜毫无亡国之痛,北齐灭国后,晋阳宫院亦毁。九十句谓后主被押送长安,抛弃故国大好风光于千里之外,其子孙无论少长皆一同赐死。十一、十二句谓后主墓地白杨萧萧,无比凄凉,空留其事迹暗记于史册。末二句谓西风吹墓草,不知其恨血化碧或是散作尘埃,有谁知之?本篇是咏史之作,风格全效李贺,幽奥险怪,哀艳凄清,大似长吉手笔。张采田《会笺》对此篇有独到的说法。《笺》曰:“北齐高纬自创《无愁曲》,时人谓之‘无愁天子’,玉溪反其意而拟之,故曰《无愁果有愁曲》。系以《北齐歌》者,溯其原,以示托寓之微意也。详味诗旨,盖感甘露之变,而伤文宗崩后,杨妃、安王等赐死而作。东龙西虎,喻神策两军。‘中含’句,谓禁军本为护卫帝室而设,奈何出此无名之举哉?‘玉壶’句暗指训、注、王涯辈诛宦官不成,则所谓‘凿天不到牵牛处’矣。‘牵牛’,喻君侧恶人也。‘麒麟’句,比仇士良等倒戈,大戮廷臣,气焰益横。‘牛山’句,即史所谓文宗伪喑不语也。‘秋娥’二句,更以文宗崩后,不能保一爱姬,痛之。‘推烟’句,谓杨贤妃赐死。‘十番’句,指陈王、安王赐死,国祚未衰,而文宗之绪斩焉,岂非一行死乎?‘白杨’二句,言死者常已矣,徒留佚事在简书,使后人向风牵愁而已,千载而后,谁复定其是非哉?真所谓无愁天子而竟有愁矣。此是通篇大意。”
【注释】
①北齐后主高纬自创《无愁曲》,时人称他“无愁天子”,义山反其意而拟之,因撰“无愁果有愁曲”,下加“北齐歌”,以明其源,借古事以警告当世君主。
②青龙、白虎:古代神话中的神物,与朱雀、玄武合称四方四神。《礼记·曲礼上》:“行,前朱雀而后玄武,左青龙而右白虎。”注:“前南,后北,左东,右西。朱鸟、玄武、青龙、白虎,四方宿名也。”东方苍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西方白虎七宿:查、娄、胃、昂、毕、紫、参;南方朱鸟七宿:井、鬼、柳、星、张、翼、珍;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古代天文学家把黄道(日、月所经天区)的恒星分成二十八个星座,即上述二十八宿。
③福星:即岁星。古称木星为岁星,谓其所在多福,故又名福星。此以福星比喻北齐后主高纬。包世度:包揽一切法度,控制世间一切机权。《云笈七签》:“包括世度,璇玑照明。”
④玉壶:即宫漏,计时之器。义山《深宫》诗:“玉壶传点咽铜龙。”
⑤凿天:开天辟地。此指开拓疆土。《三辅黄图》:“渭水贯都,以象天汉;横桥南渡,以法牵牛。”
⑥麒麟、天马:指北周骑兵。狞:凶猛。
⑦牛山:在今山东临淄县南十里。《列子·力命》:“齐景公游于牛山,北临其国城而流涕。”
⑧秋娥:指高纬的宠妃冯小怜。不成泪:谓毫无忧国之痛。高纬遇害,周武帝以冯小怜赐代王达,隋文帝又将其赐李询,询母逼令自杀。
⑨十二玉楼:《十洲记》谓昆仑山有天墉城,城中有金台五所,玉楼十二。《北史·齐纪》:“(后主)起镜殿、宝殿、玳瑁殿,丹青雕刻,妙极当时,又于晋阳起十二院,壮丽逾于邺下。”无故钉:谓北齐亡后,十二院亦毁。
⑩十番:十株。红桐:桐的一种,花色火红。红桐:谓贵种也。此取桐孙之义,指后主子孙。《北齐书》:“周军奄至,太子恒、淑妃及韩长鸾等皆为所获……至建德七年,数十人无少长皆赐死,神武(齐高祖高欢为神武皇帝)子孙存者一二而已。”
(11)白杨:《古诗十九首》:“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齐后主死后葬于长安北原洪渎川。
(12)暗记:秘密记号,暗号。蚕纸:蚕茧纸,是一种书写材料。此指史册。
(13)短丝:指草。李贺《河南府试十二月乐词·正月》:“寒绿幽风生短丝。”
(14)《庄子·外物》:“苌弘死于蜀,藏其血,三年而化为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