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嵬二首
马嵬二首①
其一
冀马燕犀动地来② ,自埋红粉自成灰③ 。君王若道能倾国,玉辇何由过马嵬④ ?
【题解】
《樊南文集详注》卷三《为举人献韩郎中琼启》曰:“一日三秋,空咏《马嵬》之清什。”韩琮与义山皆为泾原幕府同僚,往返京师、泾幕,途经马嵬,因有此作。首章前二句谓安史之乱由贵妃所致,贵妃之死,咎由自取。后二句谓明皇若早知贵妃祸国,怎会仓皇出逃,遂有马嵬之变耶?此篇深刺明皇昏庸腐败,不能及早觉悟,终于自及于祸。
【注释】
①马嵬:马嵬坡。在今陕西兴平县西。天宝十五年六月,安禄山攻破潼关,唐玄宗奔蜀。行至马嵬,禁军大将陈玄礼密启太子诛杨国忠父子,四军仍不散,曰:“贼本尚在。”遂缢杀杨贵妃。史称“马嵬之变”。
②冀马燕犀:冀地之战马,燕地之犀甲。指安史叛军。
③《太真外传》:“妃死,瘗于西郊之外一里许道北坎下。”
④玉辇:天子的专用车。
其二
海外徒闻更九州① ,他生未卜此生休。空闻虎旅传宵柝② ,无复鸡人报晓筹③ 。此日六军同驻马④ ,当时七夕笑牵牛⑤ 。如何四纪为天子⑥ ,不及卢家有莫愁⑦ ?
【题解】
首联谓海外仙境是一派虚言,来生为夫妇的盟誓亦属渺茫,今生的夫妇关系已经彻底结束了。颔联谓玄宗幸蜀,途中夜宿但闻宵柝之声,不似前时宫中高卧,等待鸡人之报晓也。颈联谓杨妃被诛之日,六军驻马不前,不杀不足以息众怒;回想从前七夕之夜的海誓山盟,能不悲乎!颈联倒装,“此日”“当时”,反差极大。尾联谓为何作了四十多年皇帝的唐玄宗,尚不能保住自己的宠妃,反不如民间夫妇能够白头偕老耶?次章比首章更好,一起突穷。但是清人沈德潜以为“剪彩为花,全无生韵”,纪晓岚以为“伤于轻利”,这些议论非愚即诬。义山敢讥刺皇帝,沈、纪只能做奴才,原为异类,岂是知音?冯浩曰:“起句破空而来,最是妙境,况承上首,已点明矣,古人连章之法也。次联写事甚警。三联排宕。结句人多讥其浅近轻薄,不知却极沉痛。唐人习气,不嫌纤艳也。”
【注释】
①更九州:古代中国分为九州:兖、冀、青、徐、豫、荆、扬、雍、梁。邹衍说:“九州之外,更有九州。”中国九州总名赤县神州,中国之外,如中国九州这样的州共有九个,外有小海环绕,小海环绕的九州又总称为一州,这样的州又共有九个,外有大瀛海环绕。所谓“海外九州”,指人迹不至的海外仙洲。陈鸿《长恨歌传》:“玄宗命方士致贵妃之神,旁求四虚上下,跨蓬壶,见最高仙山上多楼阙,署曰‘玉妃太真院’。玉妃出揖方士,问天宝十四载已还事。言讫,悯然,取金钗钿合,各析其半,授使者还献上皇。将行,乞当时一事不闻于他人者为验。玉妃曰:‘昔天宝十年秋七月,牵牛织女相见之夕。时夜殆半,独侍上。上凭肩而立,因仰天感牛女事,密相誓,心愿世世为夫妇,执手各呜咽。此独君王知之耳。’方士还奏,上皇嗟悼久之。”
②虎旅:指禁卫军。《西京赋》:“陈虎旅于飞廉。”宵拆:夜间报警的木梆。
③鸡人:古代宫廷不得畜鸡,卫士候于朱雀门外传鸡唱,叫做“鸡人”。鸡人敲击更筹(竹签)报晓,称“晓筹”。
④此日:指夜宿马嵬之日,即天宝十五载六月十四日。六军驻马:禁军驻马不前,要求诛灭杨氏兄妹。
⑤当时:指天宝十载七月七日。玄宗与杨妃订立盟誓,“愿世世为夫妇”。笑牵牛:笑天上牛女二星一年只能相会一次,而自己则可永世相守。
⑥四纪:十二年为一纪,玄宗当了四十五年皇帝,故举其约数曰“四纪为天子”。
⑦卢家有莫愁:前已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