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远
念远①
日月淹秦甸② ,江湖动越吟③ 。苍梧应露下④ ,白阁自云深⑤ 。皎皎非鸾扇⑥ ,翘翘失凤簪⑦ 。床空鄂君被⑧ ,杵冷女须砧⑨ 。北思惊沙雁,南情属海禽⑩ 。关山已摇落(11) ,天地共登临。
【题解】
首联谓己淹滞京华已久,而郑亚身在江湖,有归欤之叹。次联谓时值清秋,苍梧深山自是天气寒凉,怆然露下;而秦地的白阁峰依然被白云和积雪所覆盖,不见阳光,毫无解冻的希望。三联谓己非皎皎羽扇,不得亲近君王为郑辩冤;郑亚失去朝官,不得还朝也。四联托男女之情抒写南北两地思念之苦。五联谓我居北地,思君心切,惊起沙雁愿为传书;君在南方,眷念之情只有托付海鸟(青鸟)互通音问。末联谓木叶摇落,关山已入深秋,彼此当登高而相互遥望也。本篇为五言长律。程梦星认为是义山回长安后,转思桂岭从事之作。刘、余《集解》“疑此篇系自桂归京后怀念郑亚而作”。郑亚与义山的关系非同一般,此在《失猿》的简释中已作说明。大中二年二月,郑亚贬循州,郑的被贬,并不是自身有什么过错,完全是因为李德裕和整个李党失势而受牵连;李德裕也没有什么过错,而是因为宣宗即位,完全否定武宗的会昌之政,倚重牛党,打击李党。牛党的崔铉、白敏中、令狐绹借口“吴湘事件”企图对李德裕、李回、郑亚作进一步的迫害。吴湘在会昌年间为江都尉,因贪赃等罪被处死。当时曾为吴湘覆狱的崔元藻,因恨德裕而被崔铉、白敏中利用,即言“吴湘虽坐赃,罪不至死”,以达到诬陷德裕并将其同党一网打尽的目的。对此,郑亚毫不妥协,立请义山撰写《为荥阳公上马侍郎启》、《为荥阳公与三司使大理卢卿启》、《为荥阳公与前浙东杨大夫启》,力辨是非曲直,斥责崔元藻“背惠加诬”。大中元年十二月贬李德裕为潮州司马后不久,贬郑亚为循州长史,再贬德裕为崖州司户至死。郑亚与义山在桂林分手后,义山北归,五月至潭州,在湖南观察使李回幕作短暂停留,到江陵后,曾溯江至东川,又回至江陵,于当年初冬返长安。义山是一个富有正义感和同情心的人,当牛党疯狂迫害李德裕、郑亚的时候,他对李、郑表示深切同情,作《李卫公》、《念远》,郑亚贬死循州而归葬,他赶赴长安东南之蓝桥驿迎吊,痛哭秋原,作《故驿迎吊故桂府常侍有感》,何曾惧怕牛党?岂是“放利偷合”?《念远》一篇表达诗人怀念远在循州的郑亚,他曾经是诗人的府主,也是永远难忘的知心好友,南北睽隔,相距万里,指望关山摇落,可以登高纵目,互相遥望,以慰运寞,以表精诚。
【注释】
①此篇系自桂州归长安后怀念郑亚之作。
②甸:古代指帝都郊外之地。秦甸,秦国京都地区。
③越吟:越国的乡音。王粲《登楼赋》:“庄舄显而越吟。”《史记·张仪列传》:“越人庄舄仕楚执珪,有顷而病。楚王曰:‘舄故越之鄙细人也,今仕楚执挂,富贵矣,亦思越否?’中谢对曰:‘凡人之思故,在其病也。彼思越则越声,不思越则楚声。’使人往听之,犹尚越声也。”
④苍梧:苍梧山在湖南宁远县。苍梧县在广西东南,隋废苍梧郡,改为县,历代相因。苍梧承越而言。
⑤白阁:白阁峰,与紫阁、黄阁皆在终南山,三峰相去不甚远。白阁峰阴森,积雪不融。白阁承秦而言。
⑥鸾扇:用鸾的羽毛制作的羽扇。唐玄宗开元中,萧嵩上疏建议,皇帝每月朔、望日受朝于宣政殿,上座前,用羽扇障合,俯仰升降,不令众人得见,待坐定后始开扇。从此定为朝仪。鸾扇,羽扇的美称。
⑦凤簪:刻有凤形的发簪,是朝廷显贵官吏的冠饰。翘翘:高耸貌。
⑧鄂君:鄂公子皙。《说苑》:“鄂君子晳之泛舟于新波之中也……越人拥楫而歌曰:‘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于是鄂君乃揄修袂,行而拥之,举绣被而覆之。”此以鄂君喻郑亚。
⑨杵:洗衣用的棒槌。女须:即女媭。《离骚》:“女媭之婵媛兮。”《水经注》:“秭归县北有屈原宅,宅东北六十里有女媭庙,捣衣石犹存。”此以女媭自喻。
⑩属:嘱托。
(11)摇落:宋玉《九辩》:“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