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诗二首
河内诗二首①
曲楼上
鼍鼓沉沉虬水咽② ,秦丝不上蛮弦绝③ 。嫦娥衣薄不禁寒,蟾蜍夜艳秋河月④ 。碧城冷落空蒙烟⑤ ,帘轻幕重金钩栏⑥ 。灵香不下两皇子⑦ ,孤星直上相风竿⑧ 。八桂林边九芝草⑨ ,短襟小鬓相逢道⑩ 。入门暗数一千春(11) ,愿去闰年留月小。栀子交加香寥繁(12) ,停辛伫苦留待君。
【题解】
二首均写故乡情事,故名《河内诗》。
本篇是艳情诗。义山故居在河内,青年时代在这里发生过恋爱,此后终生不忘。《燕台诗四首》、《河阳诗》、《河内诗二首》,题材相似。第一首是忆别之词。开始二句谓夜已深沉,弦歌止歇,惟闻更鼓与壶漏声,更显得寂静。“嫦娥”二句谓所思之人不耐秋寒与孤寂,夜起凝望秋月银河,无比灿烂辉煌。“碧城”二句谓道观清空冷落,帘幕低垂,帘钩闲挂。“灵香”二句谓两位仙女(借指女冠)不下楼添香,难得一见,我直欲升高就之。“八桂”二句谓黄昏时在草木阴翳的小道上,与短衣薄妆之伊人相遇。“入门”二句谓两情款洽之至,惟愿夜夜相守,彼姝却故意说“千岁为期”,我因揣想千年太久,于是说“去其闰年,留其月小”。庶几稍速也。“栀子”二句写约会之处花草丛生,同时借梔蓼之辛苦引出女方“辛苦待君,矢志不渝”的誓言。
【注释】
①河内:唐代河东道怀州河内县(今河南省沁阳县),是义山原籍。
②鼍(tuó)鼓:鼍,扬子鳄,鳄鱼的一种,其皮可以蒙鼓。李斯《上秦王书》:“树灵鼍之鼓。”此指更鼓。虬水:古代的刻漏是以水为动力的机械计时器,吐水处刻成虬龙形状,水由龙口吐入壶中。《初学记·漏刻》:“张衡漏水转浑天仪制曰:‘以玉虬吐漏水入两壶。’”虬水咽:谓漏声呜咽。
③秦丝:即秦筝。蛮弦:指少数民族的乐器。
④蟾蜍:通称癞蛤蟆。传说月中有蟾蜍。
⑤碧城:神仙所居的天上宫阙,借指道观。又见《碧城三首》注。
⑥钩栏:栏杆。《古今注》:“汉顾成庙槐树悉设扶老钩栏。”王建《宫词》:“风帘水阁压芙蓉,四面钩栏在水中。”此指帘钩。
⑦灵香:焚香求神有灵验,故称之曰灵香。两皇子:《万花谷前集》引《真诰》:“观香道成,受书为紫清宫内传妃,领东宫中候真夫人,即中候王夫人也。观香是宋姬子,其眉寿是观香之同生兄,亦得道。二人皆王子乔妹,周灵王女,皆学仙得道上升。”两皇子即周灵王之二女,王子乔之二妹。
⑧孤星:诗人自谓。相风竿:古代测风向的旗杆。见《河阳诗》注。
⑨八桂:冯注以为是八柱,“桂”字乃“柱”字误写。引《怀庆府志》曰:“九芝岭在阳台宫前,八柱岭在阳台宫南。”
⑩短襟小鬓:女子晚妆式样。
(11)朱注:“仙家相逢,以千岁为期。惟留待之切,故欲去闰年而留月小也。”
(12)栀子:亦称黄栀子、山栀,常绿灌木,果实可入药,味辛。蓼味苦。
曲湖中
阊门日下吴歌远① ,陂路绿菱香满满② 。后溪暗起鲤鱼风③ ,船旗闪断芙蓉干。倾身奉君畏身轻④ ,双桡两桨尊酒清⑤ 。莫因风雨罢团扇⑥ ,此曲断肠唯此声⑦ 。低楼小径城南道,犹自金鞍对芳草。
【题解】
本篇与《曲楼上》篇不同,所咏之人不似女冠,而是小家碧玉。诗人与其偕游泛舟湖上,未能忘怀,故有此追忆之作。首四句谓洛阳城外夕阳垂地,湖上游客渐稀,歌声渐远。湖边之荇菱散发清香,陂路徘徊,香气袭人。与伊人泛舟湖上,晚风骤起,船旗闪动,碰断荷花干,此游兴正浓之时也。“倾身”二句拟女方口吻谓全心全意陪伴郎君,只恐身价轻贱,爱情不能长久;毋忘今夕双桨同舟、清樽对饮之乐也。“莫因”二句承上文,谓勿因风雨到来,炎暑已解,而丢掉手中之团扇,须知《团扇郎歌》之末句“羞与郎相见”情意深深,思之令人肠断也。结尾二句谓诗人与彼姝分别后,曾驻马于城南道路,望见伊人旧居之低楼小径及宅旁芳草,徘徊不忍离去,却再也见不到伊人倩影了。《河内诗二首》前章与后章内容并不相同,也未必是同一时间的创作。因为《曲搂上》与《曲湖中》所写的都是爱情题材,而且又都是诗人亲身所经历的往事,所以诡称是在故居河内所作,合称为《河内诗二首》。
【注释】
①阊门:晋时洛阳城西门称阊阖门,简称阊门。日下:日落。非指长安。吴歌:即吴声《子夜四时歌》。
②陂路:湖岸边小道。
③鲤鱼风:九月风。《提要录》:“九月鲤鱼风。”李贺《江南曲》:“鲤鱼风起芙蓉老。”
④《汉书》:“周阳侯为诸卿,尝系长安,张汤倾身事之。”
⑤桡:桨。尊:酒樽。
⑥团扇:见《和友人戏赠二首》。此取《团扇郎歌》之末句“羞与郎相见”。
⑦此声:指团扇末句。